第5章 马贼
出了门，雨已渐歇。
院中，盖着尸体的草席已经滑落。
露出的，却是一副皮包骨的人体。
人体下方，血水已经汇聚成洼。
而那骨架，似乎也有缩水的趋势。
陈峰见状，不断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
同时带着陈芸，小心翼翼绕过血洼。
“咱们直接出村，避开他们。”
“好。”
二人于是不走正道，直接翻过一处山坡。
得亏陈家地处偏僻，不受待见，周边基本没甚邻居。
二人一路都没见到人影。
也可能是因为雨天。
更或许，他们都……
姐弟二人都下意识避开这个答案。
只是默默赶路。
其实陈芸也有过提醒村里人的想法的。
毕竟也不是人人都如王家那般。
不过一想到王四郎的癫狂，一想到街上那些男人的不对劲，她就一下失去了勇气。
身处这种世道，面对如此诡异，能保住自己，保住家人，便已是很不易了。
她不能让弟弟为了自己的同情心而冒险。
而对于陈峰来说，如今这世上，他所在乎的人，也就剩陈芸了。
那只存在记忆中的陈父，都只算半个。
“啊。”
陈芸心里装着心事，没怎么注意脚下，竟差点滑倒。
好在陈峰眼疾手快，在后面扶住了她。
“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陈峰往下看去，眼睛瞬间睁大。
差点维持不住冷静的情绪。
底下被陈芸踩着的，赫然是一张布满咒印的人皮！
人皮似乎还有意识，正在微微摆动。
极其诡异。
“姐，快走。”
“怎么了。”
“你别管，快走。”
陈峰紧绷着脸，拉着陈芸快步离开。
陈芸也不敢好奇回头，同样紧绷着脸。
“是张人皮。”
直到走出老远，陈峰才缓缓说道。
有了心理预期，陈芸倒没多大情绪波动。
二人此时，已经出了清水村范围了。
村口就在身后，不足一里地。
二人回头，深深地看了眼村子。
雨后，村子看似一片恬静，甚至还起了薄雾，雾中几条炊烟挂着，一如陈峰当日所见。
谁能想到这平静背后，竟蕴藏着咒瘟那种诡异事物。
陈峰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这个世界太过危险，必须尽快掌握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力量！’
“走吧，离旭阳城还有段距离。”
他率先回头，不再有丝毫留念。
陈芸则是十步一回头，满是不舍。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离乡。
不过，没多久后，两人便再也没有回头。
道路泥泞，还需加快脚程才是。
走出小道，便上了官道。
到这基本上是安全的。
若是平时，偶尔还会遇见拿着猎物到城里客栈酒楼换钱的猎户。
或是赶路的货商。
更甚是走镖的队伍。
然而今日，许是雨落初歇，竟没见到半个人。
二人只埋头赶路。
专挑些土块坚硬的地面走。
偶尔陈峰才会开口询问事情，也算缓解路途枯燥。
他问的都是些关于陈父和咒瘟的事。
通过陈芸解答，他也逐渐知晓了，陈家为何这般了解这些山中异事。
原来不只是陈父身为猎人的关系。
还因为陈家当年，也是因为咒瘟爆发，才不得已离开原本村子，辗转到清水村的。
“听阿爸说，那是一个比清水村更大的村子，但咒瘟爆发后，只有寥寥几户人家得以逃出。”
陈芸一边跟着陈峰快步走着，一边说道。
“不过还好，咒瘟虽说是瘟疫，但却不像平常瘟疫，只要咱们还能保持冷静，就不算感染。”
“这还是当年阿爸遇到的一位道长告诉他的。”
‘保持冷静？’
这种描述……
难道这所谓咒瘟，是靠情绪传播的吗？
正在他思索时，忽有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陈峰顿时有些警惕。
陌生人，还是……
不过不管是何人，在这无人郊外，还是不接触为妙。
“躲起来。”
他当即拉着陈芸，寻着一处灌木，藏了进去。
“哒哒哒~”
一队十几人，骑着颜色不一的山地马，从官道旁的一条小路出来。
他们有的穿着皮甲，有的头戴面巾，且各个都持有武器。
竟是一队马贼。
姐弟俩人见状，当即屏息凝神，动也不动。
直到马蹄声渐远，他们才终于松了口气。
马贼直接上官道驰骋。
陈峰再次感受到了这个世道的乱，不由捏了捏拳头。
“他们去的地方，好像是咱们来时的方向。”
陈芸远眺着尘烟滚滚，有些不确定道。
“或许吧。”
陈峰抬头看了眼日头，再判断了一下周边环境。
“不远了，再快点，下午应该能赶到。”
原身有随父亲去过一次旭阳城的记忆，陈峰自然是知道路程的。
二人于是再度启程。
这回，他们更加沉默，脚程也更快了。
直到道路尽头，隐约出现了稀疏人影。
却是一些从其他小道出来，赶路的商贩。
他们汇聚在一起，熟人之间互相寒暄，不太熟的也彼此拱手招呼。
人数竟也不少，有十几人之多。
陈峰见状，赶忙带着姐姐跟了上去。
商贩们也只是扫了一眼，见是陌生人，便也不再关注。
不过陈峰想着，毕竟要去一个新地方长居，最好还是多了解些情况才是。
于是他开始上前攀谈。
商贩们正嫌路途枯燥，自是来者不拒。
交谈间，不觉半个时辰过去。
旭阳城高大的城墙，已然近在眼前。
“多谢几位老哥解惑，我与家姐先去找地方定居，就先告辞了。”
“哈哈，小老弟，你倒是颇有经商天赋，记得来店里光顾，老哥哥们给你打折。”
“一定一定！”
告别几位商贩，陈峰便直接带着姐姐进了城。
“小峰，怎么感觉你变化很大。”
街道上，憋了一路的陈芸终于忍不住开口。
在她印象里。
弟弟还是一个愣头青般的十七岁少年郎模样。
但是自从那日清醒后，似乎便开始渐渐有些不同了。
陈峰闻言，脚步微顿，思索一瞬，迅速组织好语言。
“姐，我仔细想过了。
“如今阿爸不在了。
“只剩咱们姐弟俩。
“要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求活。
“唯有先改变自己。
“我也是下足了勇气，绞尽脑汁才做成这样。
“没想到第一次效果这般好。
“或许，这也是我的天赋吧。
“姐，如今咱们不在清水村了，你也需要尽快适应改变才行！”
一番话下来，陈芸眼中的疑惑茫然顿去，变得清澈明亮起来。
“嗯，你说的对！”
“小峰，你真长大了。”
陈芸一下理解了弟弟，对于弟弟某些异常的举动，也在心中有了合理的预期。
陈峰笑笑。
或许可以说她涉世未深。
也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个适当的解释。
总之，姐弟之间的认同度进一步提升了。
视线回到周边环境上。
旭阳城，是方圆百里村镇、河道的交汇中心。
城中街道，人潮如织，繁华似锦，热闹得很。
令人目不暇接。
二人受此感染，似乎也渐渐忘却了诡异的咒瘟，路上的贼乱，背井离乡的茫然。
颇有些从囚笼脱困，鱼入大海的松弛感。
不过，等一切沉淀下来，许多问题便开始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