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残兵（八）
“你是谁？”秦观铁打量着眼前这太监装束的男人。
“宫内各处的大公公我大多都是见过的，你小子面生的很。”
听他这么说，林预危直接拔出刀来逼了上去，隐隐封住了武大器的退路。
“二位将军不必如此紧张，前面封二位的诏书念完了，我这儿还有一份，算是千岁私里头给二位将军说的贴心话。”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可有证据？”
“鹞子窝百户武大器，出了点血跟千岁讨了这差事。”武大器掏出自己贴身藏着的鹞子铁牌：“就是可惜卑职这胡子，留了许久，还是第一次刮了个干净。”
林预危接过来仔细察看了一番，收刀入鞘后问道：“厂公可是有什么吩咐？你刚刚说那赏不都是给我二人的又是何意？总不会还有成安边的一份？”
“那倒没有。”
武大器说道：“季广之当时遣广字营的三百骑兵奇袭宁河，还真让他误打误撞碰上了，宁河让烧了，这三百多人还全须全尾地逃到了勾丽，现在在勾丽待着，只是不怎么安分，派了一人从勾丽进京告你二人的御状，还真有个愣头青言官陪他玩命，索性有奇人相助，皇上那边厂公替你们压下来了，只是这三百人在勾丽始终是个祸患。”
二人听到进京告御状时，都是惊慌失色，毕竟他们的战报是怎么回事他们自己清楚，知道秦忠慧压下来后这才松了口气。
扑通一声，林预危回头去看，秦观铁早已跪在了地上，他赶忙效仿：“多谢厂公救命之恩！”
“你二人屁股擦不干净，只许这一次，再有下次，本督就不帮着擦了。”武大器说完，满脸尴尬地走到二人面前，亮出了巴掌在二人脸上轻轻一挨：“...千岁吩咐说他额外赏您二位一人一巴掌...咱就且当这巴掌我打过了。”
“我手里这份，就是千岁给勾丽朝廷的诏书，这两车赏赐，也只有一车是您二位的，千岁还说要着实分到各兵士手里，助他们英勇守城，剩下的一车，是给勾丽王李参的，让他奉朝廷诏书行事。”
“都听厂公吩咐。”
“所以我来还有一件事，便是找二位借上三百来个英勇能战的精细汉子，毕竟二位也知道勾丽兵不堪一击，何况是面对季广之的广字营？选了之后一刻也拖延不得，马上就得出发，坐船去北华岛，再换大船走海路，快些的话，大后天晚上，我就该在勾丽王宫里了。”
秦观铁和林预危对视一眼，随后直接将自己的将军印递给了他：“我亲军就在城中左侧大营，武百户随便挑选！”
看着武大器出了门，两人这才敢站起来。
“这该死的季广之！”秦观铁怒骂道：“现在彻底被捏在秦忠慧手里了！”
“嘘！”
林预危出门四处望了望，这才回来说道：“秦兄你也不小心着点，那厮毕竟是个黑鹞子，让他听去了在那太监面前学着说话怎么办？”
秦观铁愤怒地一锤桌子：“真真可恨！那太监要咱们亲兵是何意？”
“秦兄你还没看出门道来么？”
林预危苦笑着说道：“这是要借咱们和勾丽王两方的手，彻底灭了那三百残兵！若说之前，厂公真要失了宠幸倒台，那多半也怪不到咱们这边将头上，他季广之都给厂公修过生祠，可如今出了这兵，咱便算是坐实了这条船，一损俱损。”
“我自然是知道的！事到如今难道还能回头么？只是可惜这好不容易从那般血磨盘下抢回来的崽子，亲卫一下少了三百，若是也哈鲁打来，压阵的人就少了三百！那些兔崽子们要是不敢战，我们靠什么督战？”
“这不是多少还有一车赏赐？在城内挑上些人赏给他们，当亲兵练便是了，有总比没有强的。”
“也罢...”秦观铁整了整装束，起身准备出门：“我去校场看看，督促着他们多练练铳子罢。”
勾丽，白头石城。
金正志看着远处的兀满军营，此刻他从城头跳下去的心都有了。
那些蛮子战马奔腾的声音他在城内都听的到，最近两天明显更频繁起来，金将军现在连去出恭都不敢卸甲，日夜只在城头盯着。
前几日在王宫里还夸下海口，说什么“以此残生为殿下守住国门”，今日残生怕是就要到头了。
蛮军大营中远远跑出来两骑，这两蛮子在城下远些的地方立定，一人摇起一套女子衣衫，一人却张弓搭箭，也不怎么用心瞄准，随意比了下之后就松开了弦，长箭扎在城头某块砖缝里，箭杆上还绑着一张纸。
“此番出战，只为入贵国境内寻火烧宁河贼子...若不开城门，再无邦国之谊，铁蹄之下断无幸礼！”
捧着那纸念完的文书此刻已经开始发抖，金正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带着这封劝降信回去见殿下，就说我会坚守，但还请殿下早日准备援军，同时向大昭求援。”
“...将军...若是让...就让他们进来去全南道寻那些天兵如何？”
“我把你个腌臜的蠢货！”金正志骂着一口流利的大昭江南土话：“蛮子何曾有过信义？我们与大昭都是礼仪之邦，和这些蛮子可不同！快些滚回去送信！”
“金将军！”城外忽然又有蛮骑在放声喊话：“我们乌里别泰勒将军说了！知道将军有将军的难处！倒也没有非得让将军献城的意思！”
金正志凝神听到这里笑了：“倒也算是个识趣的蛮子。”
“所以！为了不让将军难办，那人我们便自己进贵国去寻，将军若是在这里待得苦闷了，可以来营中找我们乌里别泰勒将军喝酒！”
“自己进来寻？！”金正志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站起来，但已经迟了，再说就算赶得及又有什么用呢？城外的兀满大营瞬间活了过来，几千匹战马奔腾起来，将整座城彻底围住。
他站在城头看得真切，一堆奴隶装束的人举着厚木板之类的各式东西护着骑队从本就窄小的山路绕开了白头石城，还有千人的蛮子根本就没骑马，直接散成几个百户分开进了白头山。
金正志目光呆滞，按常理他是该派人出去撕碎那条窄小山路上的奴隶和蛮骑，但不知为何，恐惧攥紧了他的心，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