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死城
“…”
县令颤颤巍巍从县衙爬出,走出朱红色大门抬眼朝四周看去:
街头巷尾俱有不少居民,表面上看起来好似和平常一般无二。
南街有丰腴美妇正支着摊子卖豆腐;东巷是走街小贩大声吆喝着叫卖筐里的胭脂水粉;北边茶馆内,说书先生正讲今叙古…
但若仔细去看的话,只会感觉后背冒起阵阵凉意。
那美妇摊子前摆着的哪是什么豆腐?分明是从自个儿肚腹里拉出的大肠儿,小肠儿,心肝脾肾…小贩筐里也并不是胭脂水粉,而是一只只硕大黏腻的蛆虫…
说书先生喝下血色茶水后,扯着嗓子讲的却是荒唐古怪的诡话:“今日来讲,做人。”
“做人做人,如何做人?葱姜蒜盐,入锅爆炒…”
整个县城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早已烂到了骨子。
现如今,这偌大的云河县,怕是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县令咬着牙关,捏紧拳头,恨恨回头来看了眼背后黑黝黝的县衙。
自从那群五瘟门的邪修来云河县后,整个县城的人都被献祭给了瘟鬼,成了瘟鬼控制下的人傀…
他已暗中将此事上报给誉王。
只是不知,上面派来的人儿,快到了吗?
他,快撑不住了…
…
胡三姑娘闹腾了几个时辰,终于是疲累了,索性直接钻进许砚背上的鹿皮背囊内,只是偶尔将小脑袋探出打量周遭环境。
到了黄昏时候。
月挂枝杈。
西边淡薄的日头和东边正缓缓升起的白月交相辉映。
许砚顺着小径来在一土坡上,抬眸远眺。
能看见不远处鳞次栉比的木楼,街巷,已高高挂起的红灯笼…甚至还能听到些县城中传出的喧嚣声响。
瞧上去确如老村正所言,算个蛮大的城镇。
可再用望炁术一打量,许砚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望炁术下:
云河县上方弥漫着浓郁死气,宛如层层厚实乌云,几乎将日月光辉都要遮蔽。
所谓死气,指的是人死之后所散发出的黑气。
死去的时间越久,死的人越多,则死气越发浓郁。
瞧这县城上死气的浓郁程度,只怕整个县城的人,几乎都已死了小半月有余。
“这…”他有心想用望炁术看看内里郁气,以此判断作祟者的修为高低。
然则在死气遮蔽下,竟是丝毫辨别不出郁气。
“…好臭!”胡三姑娘将脑袋从背囊探出,下一秒赶忙用小爪子捂住口鼻,漂亮的狐狸脸上满是嫌恶:
“小道士,城里有坏人!”
“哦?胡三姑娘如何知道?”
小狐狸骄傲地扬起脑袋,水汪汪大眼睛反射出斑驳五彩的光:“胡三姑娘鼻子可灵了!能嗅到好人和坏人的味道!”
“哦?”
“好人的味道很香,有香草味的,有鲜花味的…都很好吃的样子!”
小狐狸又补充了一句:“但是胡三姑娘没吃过的。”
“没吃过好人,也没吃过坏人!”
“坏人呢?”
“嗯…坏人的味道都一样,像是放了好久的死老鼠…胡三姑娘以前饿肚子的时候吃过馊了的死老鼠…之后半个月一点胃口也没有…”
“我呢?我身上是什么味道?”许砚有些好奇。
“哧溜—”
小狐狸伸出粉红色舌头,舔了下嘴唇:
“小道士身上,是香香的鸡腿味!”
许砚没再说话。
神特么的鸡腿味…
“小道士?”
“嗯?”
“我们还去城里吗?”
“去吧。”
“城里有坏人的。”
“我知道。”
“还去吗?”
“先去看看。”
“哦…”
.
“小心着些!”
“你二人也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既然敢接誉王的江湖令,想必早都了解过五瘟门…祭祀瘟鬼,手段诡谲!”
“瘟鬼食用的人料越多,实力越深不可测…如今瞧上去,这云河县内的居民怕是都被瘟鬼吸过了精气…所以内里瘟鬼实力究竟如何,咱谁也不知道。”
“大家接了江湖令,都是为着赏钱来的,别真个把自己个儿脑袋丢在这!”
云河县,西城口。
三道身影小心翼翼挪入县城口。
为首的是个二八年华的年轻女子,长相颇美,身材修长,腰间挎着把细长冷剑,此刻正低声吩咐道。
“嗯!行嘞!”
“苏苏姑娘放心,俺俩不拖你后腿!”剩下二人是对孪生兄弟,名唤大牛二牛。
俱是身高八尺有余的中年汉子,膀大腰粗,单是瞧那浑身不住散发的煞气,便知这二人都是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上磨砺出来的。
可此刻,这俩汉子却好似是以那年轻女子为首。
要说原因也没别的:
这世道就是如此,强者为尊,达者为先。
谁个拳头硬,谁个就是爷!
眼前这位苏苏姑娘的名号,他兄弟二人都是听说过的。
昆州野玫瑰,玉面俏苏苏。
别看年纪小,但放在偌大昆州的江湖草莽中亦是一等一的好手,手段把式层出不绝,至今已经接过了不下十个誉王江湖令,祛除过十来桩邪事儿。
但明显瞧得出来,
饶是咱这位玉面俏苏苏,来到这有五瘟门方士作祟的云河县时,依旧是谨慎小心。
五瘟门,昆州第一大邪帮。
祭祀瘟鬼,上供人料,还有降头术,人傀术,人皮面具等等一系列邪门把式。
寻常草莽汉子对上五瘟门的方士,那都是鸡蛋碰石头——
——一碰一个碎!
如若不是誉王给的银钱着实不少,再加之有这位苏苏姑娘在,大牛二牛俩人是绝计不敢接这一江湖令的!
三人都是有经验的江湖客,自然而然地便背靠着背,互为倚靠,缓缓走进城中。
一开始还没什么异常,只是不住有街巷两边的居民抬起头来,用麻木的眼神呆呆看着他们,那一颗颗脑袋随着他们的步子整齐地一点点旋转。
甚至有些居民的身子明明背对着三人,但脑壳却兀自转了一整圈,直愣愣盯着三人看。
这场面虽说恐怖,可三人都是常在邪门事件中摸爬滚打的人,倒也丝毫不怵,只当什么也没看到,继续朝内走,缓慢往县衙方向挨去。
可更往前走了几乎,忽然有一股子阴风“呼啦”一声刮了过来,扬起地上的风沙,瞬间就迷了眼见。
眼前瞬间一片迷茫黯淡,什么也看不见,唯独听到“嘻嘻嘻”的婴儿嬉笑声。
“哐当!”
“当啷!”
瞬间,刀剑出鞘。
三人只得互相靠在一起,各自抽出武器来防身。
好在阴风也没刮多久,只持续了几秒便重又恢复平静。
“都没事吧,二位!”
苏苏长剑出鞘,横在面前,一双柳眉轻皱,边四下查探,边朝两个军伍汉子问道。
“没事。”大牛粗着嗓子回答。
但另一个汉子却迟迟没出声。
转头再去看时,二牛不知何时已倒在了地上,只有光秃秃的身体,脑袋不知去了哪儿…
瞧那切口平整光滑,不像是寻常刀刃能切出的切口,反倒更像是直接被人从背后一把将脑袋拔了下来。
“没事的,没事的!”
正心间微微悚然,二人突然听到二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惶惶转头,
旁边杀猪摊子上,眼神麻木如行尸走肉般的屠夫正一下一下拿着屠刀切割案板上的猪肉。
而二牛的脑袋,则和其余几个猪头一起,被挂在梁子上,盯着二人,笑着道:
“没事的,苏苏姑娘,大哥。”
“咱接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