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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洋州探寻现曙光
寅时三刻的月光斜斜地刺破浓烟,许谱站在烧得焦黑的粮仓前,指尖碾过碳化的稻谷碎屑。
李捕头举着火把的手微微发抖,火光照得王老爷那张圆脸上油汗涔涔。
“这火势未免太巧。“许谱突然开口,惊飞了屋檐上半死不活的乌鸦,“昨夜刚查完漕运账册,今日王员外囤粮之地就遭祝融之灾?“
王老爷的翡翠扳指在袖中发出细碎碰撞声,他猛地甩开搀扶的家仆:“知县大人这是何意!
我王家今年折损六成存粮,您还要往苦主心上捅刀子不成?“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在焦糊味里荡出诡谲的涟漪。
三日后辰时,许谱的皂靴踏碎了王家门前的露水。
赵师爷捧着盖有户房红印的簿册跟在身后,暗褐色缎面在晨光里泛着血痂般的光泽。
这回没等门房通传,少年知县径直推开雕着貔貅的楠木门扉,惊得正堂里煮茶的丫鬟打翻了钧窑茶盏。
“上月漕船过境,王员外申报的盐引数目倒是比往年少了三成。“许谱将簿册重重拍在紫檀案几上,震得案头鎏金香炉腾起一缕乱烟,“可巧本官在江州同年的信里提及,今岁两淮盐场产量较去年反增两成有余。“
王老爷脸上的横肉突然抽搐起来,像是有条毒蛇在皮下游走。
他抓起案上和田玉雕的貔貅把件,冰凉玉石抵着掌心才稳住声线:“许大人年轻气盛,怕是不知这官场上的账目,本就像运河里的水——看着清澈,底下可沉着不知多少暗礁。“
窗棂外忽然掠过几只惊鸟,扑棱棱的翅膀声里,赵师爷发现知县官袍下摆沾着几点墨迹——分明是昨夜在架阁库翻查旧档时,被虫蛀的梁柱落下的陈年积灰。
这个细节让他浑浊的眼珠闪了闪,不自觉地往许谱身侧挪了半步。
七日后申时,县衙廨舍的冰裂纹窗纸上晃过几道鬼祟人影。
许谱盯着案头新呈的田契抄本,听着窗外刻意压低的交谈声,笔尖在“隐田三千亩“几个字上洇开浓墨。
突然一阵穿堂风掀开帘子,露出李捕头来不及躲藏的皂色衣角。
“明日随我去趟城隍庙。“许谱头也不抬地说,惊得门外人差点打翻铜盆,“听说那里每逢朔望都有善人施粥,本官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能把糙米熬出雪花银的香气。“
月圆之夜,许谱独自站在架阁库顶层的阴影里。
月光顺着瓦缝流淌在他手中的密账上,墨色字迹里浮动着王家与漕帮往来的暗语。
当他看到“丙辰年霜降,吴记米行兑红封八百两“时,喉头突然涌起腥甜——那正是文家米仓被焚毁的日子。
子时的梆子敲到第三声,许谱将誊抄的账目塞进竹制食盒底层。
食盒盖上那枝文小娟清晨送来的墨竹犹带露水,在月光下泛着青冷的光。
他手指抚过竹叶勾勒的锋芒,忽然听见县衙墙外传来马车轮毂的异响,像是满载的粮车碾过青石板路特有的沉闷声。
(此处为符合要求的悬念结尾)(续接上文)
晨雾还未散尽,城南茶肆的旗幡已被窃语声撞得簌簌作响。
卖糖人的老张头捏碎了半块麦芽糖,对着蒸糕摊主压低嗓门:“听说许知县和漕帮五爷在望江楼分过香灰......“话音未落,街角两个挑夫突然打翻扁担,新到的蜀锦滚进泥水里,惊得拴在石狮子上的骡子连声嘶鸣。
文小娟挎着竹篮经过县衙八字墙时,听见墙根下洗衣妇的棒槌声里混着零碎字句。“......拿咱们的救命粮换金叶子......“沾着皂角泡沫的棉布重重摔在青石板上,“昨儿西市粮价又涨了三文!“
许谱握着朱砂笔的手悬在税赋簿上,墨汁在“丙辰年秋粮“几个字上聚成血珠。
窗外飘进的桂花香里裹着零散议论,像细针刺在太阳穴上。
他伸手去端茶盏,发现釉里红杯身上的缠枝莲纹竟在颤动——原是自己的手指止不住发抖。
“大人!“赵师爷撞开廨舍木门时带进一阵穿堂风,案头《盐法通志》哗啦啦翻过十七页,“码头苦力围了漕运司的货船,说......“他咽了口唾沫,灰白胡须沾着不知谁人啐的菜叶,“说大人要断他们活路。“
许谱霍然起身,官服补子上绣的鸂鶒鸟羽扫落砚台。
他望着满地迸溅的墨点,突然想起那夜架阁库梁柱落下的陈年积灰,在月光下也是这般星星点点。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誊抄的密账,粗麻纸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
戌时的梆子声里,许谱站在县衙前的石阶上。
衙役们举着的松明火把在夜风里明明灭灭,映得檐角蹲兽仿佛在吞吐赤焰。
他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忽然瞥见文小娟挤在东南角,素色襦裙被挤得歪斜,发间木簪却倔强地指着他身后的“明镜高悬“匾额。
“诸君且看!“许谱扬手掀开红绸,露出连夜赶制的丈余长卷。
密密麻麻的盐引批注在火光下泛着幽蓝,王家族徽暗纹在桑皮纸接缝处若隐若现。
赵师爷捧着盖有户房大印的漕运簿册上前时,腕间沉香木念珠突然绷断,乌木珠子滚落石阶的脆响惊起檐下宿鸦。
人群中的王老爷正要后退,冷不防撞上李捕头新换的牛皮腰刀。
许谱抓起案头鎏金香炉,炉底篆刻的“丙辰年制“正对着王老爷瞬间惨白的脸:“昨夜城隍庙施粥的铁锅里,可还沉着没化尽的官盐结晶!“
文小娟突然挤到最前排,从竹篮里掏出个粗陶罐。
揭开蒙布瞬间,腌渍黑米的特殊酸香随风散开。“这是用王家粥棚领的糙米所酿,“她声音清亮如檐角铁马,“各位不妨尝尝,可有一粒盐味?“
人群轰然炸开时,许谱看见李捕头悄悄扯下王老爷腰间蹀躞带上的鱼符——那本该挂在漕帮账房先生的腰上。
赵师爷弯腰捡滚珠的动作忽地顿住,浑浊眼珠倒映着火光,竟似年轻了十岁。
三更天的梆子敲过两遍,许谱独坐廨舍。
月光从冰裂纹窗格漏进来,在摊开的田契抄本上织成蛛网。
他蘸着朱砂在“隐田“二字上画圈,突然听见瓦当坠地的脆响——有人翻过了县衙东墙。
正要吹熄蜡烛,忽见窗缝塞进个靛蓝信封。
火漆印上的貔貅缺了右角,正是那夜在王家见过的把件纹样。
许谱用裁纸刀挑开封口时,松烟墨香混着某种草药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他眼前浮现出文同墨竹图上那抹飞白。
信笺是罕见的青檀纸,对着月光能瞧见暗纹里的漕船图案。
许谱的指尖在空白处摩挲,忽然触到几处细微凸起——有人用针尖在纸背刺了密语。
他正要凑近烛火细看,忽听檐角传来夜枭啼叫,与那夜在架阁库听到的粮车轱辘声竟有七分相似。
漏刻铜壶滴到卯时初刻,许谱仍对着信笺出神。
晨雾漫进窗棂,将未干的朱砂批注洇成残血。
他浑然不觉官袍袖口沾了墨渍,直到听见廨舍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是文小娟的木屐踩在青砖上特有的轻响,混着竹篮里新采莲蓬的滚动声。
突然一阵疾风卷过庭院,案头信笺倏地飘起。
许谱伸手去抓的刹那,瞥见纸背针孔在晨曦中连成半个“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