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2章 骨鲠在喉
滴答,
剑尖上的一点鲜血落在地上。
云伯天环顾四周,呼吸也有些粗浊,不禁咳嗽起来。
这些锦衣卫虽都被他制住,可现在如何处置,伯天颇为踌躇,不由心想:“师父让我心存慈悲,不可妄开杀戒!
但若不杀,他们阴魂不散,难免会引出什么麻烦!”
云伯天毕竟初出江湖,不似混迹江湖的老手,遇上任何问题,一瞬之间,心中就能有妥善安排。
而且这杀人之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是真难,杀上一个两个,心理那关还容易过,可这次却是四十多人。
纵然是四十多条阿猫阿狗,给一下子全杀了,那也绝非任何人都能做出来的。
陈圆圆与温青青一直躲在一旁,满以为会有生死搏斗,浑没料到会是这种结局。
温青青本来觉得自己五位爷爷武功之强,已经是天下罕有,而云伯天武功之高,更在几人之上,她这时有些明白,难怪刚才自己说爹爹武功盖世天下无敌,他很是不屑。
这时听他又咳嗽起来,青青拉了圆圆的手,两人并肩而来。
青青道:“你这么高的武功,这病真就治不好了?”
陈圆圆抿嘴笑道:“你这是关心人吗?”
温青青啐道:“我是怕他死了,我没法找他报仇!”
圆圆右手让青青握着,左手轻轻抚着她的手臂,说道:“妹妹,我应该比你大一两岁,你为什么老是喜欢言不由衷呢?这样可是容易得罪人的!”
温青青一哼,正要说我就喜欢得罪人,忽听云伯天朗声高叫:“高人既然有兴,何不现身相见?”
两女一呆,不解其意。
就是那些锦衣卫也都忍住了痛声,四下逡巡。
沉寂时许,温青青笑道:“你叫谁?”
云伯天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微有起伏:“莫非是我听错了?”
长剑轻抖,发出嗡嗡之声,血迹全部震落,举手抱剑,说道:“既然阁下不愿现身相见,那在下就告辞了!”
挽了一个剑花,铛的一声,长剑归入剑鞘,转身拉起两女向着码头就走。
一众锦衣卫都是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这次该寿终正寝了,结果这人就这么走了!
一句话也不留,好不干净利落!
一人跑去在安剑清胸口推拿时许,
安剑清悠悠醒转,看到几名属下,围在自己身边,也大为疑惑,忙道:“那人呢?”
几人七嘴八舌急将刚才的事说了。
过了半晌,安剑清站起身来,扬声叫道:“玉真子这贼道受满清指使,此番来到江南,败坏圣上清誉,我等锦衣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与这恶賊大战一场,奈何这贼道乃是天下第一高手,害得几位兄弟与王教师殉职,仍旧没能拿住,真是可惜啊!
一个尖细声音道:“安大人,这人真是玉真子吗?我觉得不像!”
安剑清点一点头,淡淡说道:“不错,你赵老六招子多亮啊……
他话没说完,突然出手扣住了赵老六肩头,手中断剑刺进了心窝。
赵老六长声惨呼,摔倒在地。
霎时之间,竹林中鸦雀无声。
安剑清眼放寒光,又看向一名锦衣卫,淡淡道:“赵老五,我该不该杀你兄弟?”
一个人颤声道:“安大人……”
说没说完,身子一转,就要逃离。
可他被云伯天一剑刺中了大腿根,一瘸一拐,安剑清甩手一挥,断剑去如流星,嗡地贯穿这人脑门,扑通一声,那人摔倒在地。
只听安剑清沉声说道:“兄弟们,不是我姓安的不讲情义,心黑手毒。
大家仔细想想,春香楼里有多少人,他们都听玉真子说,我们是受了圣上指派,来抢陈圆圆的。
我本想着能将陈圆圆抢回来,既能为兄弟们出口恶气,对上也有个交代。
可结果,大家也都看到了。对方武功实在太高了,我们根本奈何不得。
赵老五自以为聪明,说这人不是玉真子。那这人究竟是什么人,上头问起,我们总不能说在一个假扮玉真子之人手里吃了大亏。
那么这假扮之人究竟是谁,我们又该如何回话?
堂堂锦衣卫竟然连敌人都不知道,嘿嘿,恐怕朝堂上的那些大老爷又会让圣上裁撤锦衣卫了!”
众人点头齐齐称是。
“况且不出几日,春香楼之事必然甚嚣尘上,我们又不能将所有人都杀了灭口,此事必然会传到京城,圣上若是知晓,他什么脾气不用我说,难道大家要因为赵老五的自作聪明,一块儿送命不成?”
众人都道:“是,安大人所言极是,属下全听安大人安排!”
安剑清点了点头,低声道:“为今之计,只能将一切推在玉真子身上,不是他做的,也是他做的!
反正这贼道本就是个好色之徒,又投降了满清,安在他身上,哪里都能交代过去!
小李,小张,立刻传话下去,这玉真子为了败坏当今圣上威德,在苏州抢了江南名妓陈圆圆,故意污蔑我们锦衣卫奉皇命而来,此贼居心叵测,乃是为满清下一步入侵做准备,这事必须广而告之,最好让那些说书先生大书而特书。
既要将玉真子的武功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妥妥的天下第一,更要将兄弟们不畏强敌,不计生死,英勇对敌之事表达的淋漓尽致!
这件事可是牵连到众位兄弟的荣华富贵与身家性命,明白吗?”
锦衣卫常年混迹官场,哪能不懂其中道理。
只有敌人越厉害,他们没办成事的罪责就能轻一些。而只要实心用事,哪怕办差了,责罚也不会太重。
再说了,在朝廷上立足,真正的能耐就在于将糟烂事能够说成一件大好事!
而这种欺上瞒下,黑白颠倒,乃是常规操作!
尤其锦衣卫,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套路比谁都熟!
云伯天拉着陈圆圆与温青青疾行,不住咳嗽,不时回头张望,温青青撇嘴不屑道:“亏你这一身武功,莫非还有人能够跟踪你,不被你发现?”
云伯天哼道:“不知天高地厚,这江湖上卧虎藏龙,能人辈出,我又不是天下无敌,这有什么奇怪的?”
他刚才静下心来,思考如何处置锦衣卫之时,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如芒刺背的感觉,这才发问,可无人回应。
他凝运内功倾听,也没听到异常动静,知晓若真是有人窥探,必是自己从所未见的高手,只好一走了之!
这会又感觉有人缀在身后,这才回头查看。
什么都没发现,可这种感觉却无法消除。
这让云伯天不免有些忌惮!
温青青冷笑道:“若真有人跟踪你不被发现,武功不知得有多高,恐怕天人幻化才成,这样的人物岂会做出这等事来?还是说陈姐姐貌美如花,他也来踩个盘子?”
她与云伯天等人走了一遭,便知他不是淫道,而且是心胸宽广的侠义英雄,心中恶感一去,悬着的心也落了实地,便开始说笑起来。
但她被伯天打了两个嘴巴子,有机会就要讥刺一下。
云伯天听了这话,也觉有理,遍想碧血剑高手,可以他及其有限的先知,根本不知道谁喜欢玩跟踪,搞偷窥啊!
陈圆圆一笑,抿嘴道:“或许是云道长累着了,心神有些恍惚,等我们上了船,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或许吧!”云伯天点了点头。
温青青又按耐不住好奇,问道:“我觉得你武功高的没边,你却觉得自己不行……”
“女人!”云伯天冷冷道:“不要说一个男人不行,你懂吗?”
温青青一呆,陈圆圆抿嘴一笑道:“那云道长,你觉得谁还比你厉害啊?”
她对武功不怎么感兴趣,但温青青想知道,便问了出来。
伯天摇头道:“是否比我厉害,那要真正打过才知道。但只论武功不在我之下的,这天下恐怕不少,具体有多少,就无法确定。”
温青青急道:“他们都是谁啊,快说快说。”
云伯天横了她一眼,道:“都说了我无法确定,还说什么?”
温青青本就喜欢武功,能够纵论天下高手,何等快意,可这人却不说,一时撅起小嘴,好不憋闷。
陈圆圆见她这幅女儿态,颇觉好笑,微笑道:“我觉得云道长是太过谦虚了,似你这般身手的人,天下绝对不超三个!!”
伯天一脸正色道:“这可不是谦虚!别的不说,就那个玉真子武功就绝不我之下,而他成名多年,经验更远在我之上。”
温青青哼声道:“他武功再高,再厉害,也是个欺负女子的败类,不说也罢。
就是不知那铁剑门掌门眼睛是不是瞎了,收了这么一个门徒!”
云伯天见她一脸鄙夷之色,不由笑道:“你可别胡说,小心以后见了这位掌门下不来台!”
温青青又想起一事,问道:“你既然改装易容,又以玉真子为名行事,明显是为了掩人耳目,可刚才胡子都掉了,谁都知道你是冒牌货了,为什么不杀人灭口?”
云伯天笑道:“我改装的目的,是为了让春香楼的知晓,陈姑娘被玉真子抢了,而非锦衣卫!
这伙人别的本事没有,善后之事做的肯定很好,若我所料不错,恐怕他们比我还急的让玉真子背锅呢!”
“背锅?”温青青一呆。
云伯天一开始无暇多想,过了一会就想清楚了,纵然不杀锦衣卫,他们也会将一切推在玉真子身上。毕竟吃皇粮的从古至今,几乎没怎么变样,真正实心用事的乃是少数,现在的锦衣卫绝对不是这种人物,却不想给温青青解释。
陈圆圆在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脸上始终不动声色,这时却向温青青望了一眼,说道:“官场中人办不成事,无法交代时,都会找一个替罪羊,自己才不承担责任呢!”
温青青跳了起来,低呼一声:“是啦!我明白了!玉真子名头大,他们还知根知底,而这位云大侠吗,哈哈,他们却是一头雾水,既然没法向上交代,索性就推在玉真子头上。
正所谓不是我们太废物,而是对方太了得。
现在就算说你不是玉真子,他们都得说你是玉真子?是不是这样?”
几人说话间,就见渔火星散,已经到了码头,伯天直接走向一艘五丈大船,这时艄公迎了出来,伯天道:“这就走吧!”
艄公一听声音,正是前些日子包了自己船,让自己等待之人的声音,这人出手太过大方,忙道:“刚才有官爷过来,让咱们不可载一个道士和女子过……”
温青青甩出一粒金珠,说道:“哪来这么多话,快升帆启行!”
老艄公一看这相公出手更加大方,忙不迭的招呼船工升帆起锚。
温青青转向伯天,悠悠说道:“看不出,你竟然提前安排了船,原来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啊!”
她语带讥讽,云伯天却不生气,只淡淡地道:“好了,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我们就此分手,请吧!”
温青青一怔,咬了咬牙,抱拳道:“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那就恭候大驾了!”转身向另外的船走去。
陈圆圆看着她步履蹒跚的背景,喃喃道:“这就是江湖儿女吗?
她肆意洒脱,要哭就哭,要笑就笑,尽显可爱……”
“肆意也就罢了,这可爱吗,呵呵……”伯天轻轻一笑:“她若可爱,那这天下女子都是可心人了!”
陈圆圆笑道:“她虽然有些凶,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毫不掩饰,这种爱憎分明的性格,不知道多好相处呢!
若都跟我们这种女子一样,处处都是虚伪,那样才累人呢!”
云伯天对于温青青的认知多来自于前世,觉得她刁蛮,狠毒,喜欢争风吃醋,自然不喜欢,但听陈圆圆这么一说,的确是这么回事!
陈圆圆轻声道:“其实你一开始就不想杀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给自己心里找出一个不杀她的理由吧?”
云伯天幽幽道:“你为什么不说,我是给自己再找一个杀她的理由呢?”
陈圆圆若有所思,突然就见温青青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足下一绊,扑倒在地。
陈圆圆啊的一声惊呼:“她怎么了?”急忙跑去查看。
原来温青青被云伯天一掌震伤,后又被点中穴道,血气不通,伤上加伤,全凭着一股狠勇之气强行支持,这时被云伯天一赶,又是气愤又是恼怒,再也撑不住了。
陈圆圆见青青唇边满是喷出的血渍,人已经昏迷,道:“若将她扔下,她一个女儿家……”
云伯天道:“好,我都听你的!”俯身拉住温青青腰带,将她拎了起来。
陈圆圆听他这么说,心中欢喜,说道:“你不是听我的,而是嘴硬心软!”
云伯天哈哈一笑,一揽陈圆圆腰肢,提气飞跃而起,登上船只。
他在船上打量一番,这才行入舱中。
舱中点着两支火烛,照的舱中通明,伯天将温青青放在了一张床上,又走出船舱查探一番。
就见船只翩翩悠悠,溯流而上,这时就觉得那种骨鲠在喉的怪异之感已经消失,心想:“看来我不是想多了,是真的有人跟踪。
我一上船,周围没有遮掩之物,他就做不到跟踪而不被我发现,所以没有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