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面嫁衣

戌时的更漏声穿透雨幕，檐角铜铃震碎满城灯火。苏砚心站在赤月阁三重檐的阴影里，看着雨水顺着琉璃鸱吻的獠牙滴落，在青砖上洇出暗红痕迹——那是掺了朱砂的避邪漆，此刻却像干涸的血。

“第五具了。“陆离掀开油布伞，机械臂上的铜雀衔着一盏犀照灯，“死者身份确认是...“

“赤月阁主上月新纳的妾室，本名柳轻烟。“苏砚心截断他的话，鹿皮靴碾过满地碎玉。那是新娘轿辇坠落的残骸，玛瑙串珠在雨水中泛着死鱼眼珠般的浊光，“三日前她还在西市绸缎庄扯过一匹月华锦，掌柜说她要用银线绣并蒂莲。“

陆离的齿轮义眼转动着发出细响，械灵雀从袖中钻出，衔来半幅染血的绣绷。本该是鸳鸯交颈的图案，此刻却用金线绣着扭曲的二十八宿星图，奎宿方位缀着颗带血槽的紫晶石。

苏砚心的指尖刚触到绣线，眼前突然炸开无数记忆碎片：烛泪滴在绣绷上的灼痛，铜镜里翡翠扳指折射的冷光，还有一根金针穿透瞳孔的剧痛。她踉跄着扶住廊柱，后颈的噬灵兽咬痕突突跳动，像有活物在啃食脊椎。

“你的命轮在示警。“陆离将一粒冰魄丹塞进她齿间，“死者后颈的篆纹被完整剥离，手法比前四案更...“他突然顿住，械灵雀尖叫着撞向回廊尽头的雕花门。

门内景象让苏砚心呼吸骤停。新娘穿着洒金嫁衣仰卧在合欢榻上，十指交叠置于腹部，本该是面容的位置却光滑如初生婴儿。不是被剥去脸皮，而是整张脸的存在痕迹都被某种力量彻底抹除，连睫毛在颧骨投下的阴影都消失殆尽。

“天工派的「千机引」。“她戴上鲛绡手套，轻触尸体脖颈。皮下突然浮现金色纹路，如活蛇般游向心口，“有人在用灵纹编织傀儡戏，这些死者都是被操纵的...“

话音未落，新娘的左手无名指突然抽搐。嫁衣袖中滑出一柄缠丝匕首，直刺苏砚心咽喉。陆离的机械臂爆出齿轮咬合的轰鸣，三枚袖箭擦着她耳际飞过，将匕首钉入梁柱。被击中的刀刃瞬间腐化成铁锈，簌簌落进烛台。

“不是机关傀儡。“苏砚心盯着匕首柄端的翡翠扳指，那抹幽绿让她想起母亲火海中最后的衣角，“是命轮操纵——有人把死者的命运丝线打成了提线。“

她突然扯开嫁衣前襟。在周围衙役的惊呼声中，露出尸体心口拳头大的空洞。没有鲜血淋漓，创口边缘泛着琉璃般的光泽，透过肋骨能看到其中悬浮的灵纹阵列——三百六十枚鎏金符篆组成微缩的紫微垣星图，天枢位嵌着半片带牙印的命轮碎片。

“这是我的噬灵兽咬痕。“她将碎片举到眼前，上面残留的灵能波动让腕间璇玑链疯狂震颤，“上个月在追捕蚀日盟时，我亲手...“

阁楼突然传来木屐踏地的脆响。苏砚心甩出三枚开元通宝，铜钱穿透雕花窗棂的刹那，她看见镜中映出一张本该被岁月湮灭的脸——凤目含煞，唇点丹朱，正是她记忆中母亲最后的样子。

“追！“她撞开窗柩跃上飞檐。雨幕中那道身影却如雾霭消散，只在瓦当上留下半枚带余温的翡翠扳指。当她俯身去捡时，扳指内圈突然浮现血字：子时三刻，星轨第七站台。

陆离的械灵雀衔来验尸格目，爪间还抓着一片染血的碎瓷。当苏砚心将瓷片拼回死者梳妆镜时，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本该空白的镜中浮现出完整的新娘面容——那眉心的朱砂痣，竟与苏砚心后颈的噬灵兽咬痕形状完全相同。

“大人！死者手里有东西！“仵作突然惊呼。在新娘紧握的右手中，静静躺着一枚鎏金铃铛。当苏砚心拨动铃舌时，檐角所有铜铃同时震响，暴雨中传来星轨列车进站的汽笛声。

子时的梆子恰在此时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