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震惊（1）
秀兰这话提醒了周四海，地里收成虽好，但要缴纳的公粮也跟着水涨船高。
最为离谱的是明年夏末，缴纳的公粮几乎是收成的三分之一，大家伙辛辛苦苦忙碌了半年，余下的粮居然不够家里吃的，还得换成粗粮才能填饱一家老小的肚子。
不过这事也从侧面促进了自由交易市场的发展，精粮换粗粮，粗粮换陈粮，各式山货野菜，但凡味道不错，能让人吃饱的，全都成了抢手货，挖野菜的人多得田里的土都凭空矮了一分。
“喂，周四海，想什么呢，跟你说话呢，怎么说着说着就没声儿了？”见周四海久久没有回应，秀兰轻轻推了他一把，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啊，哦，就突然想到了些事，走神了。”周四海摩挲着秀兰那有些粗糙的左手，笑道：
“管他要交多少公粮，反正剩下的咱一粒都不卖，全都留着自家吃，绝对管够！”
“说话就说话，摸啥呢，摸得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好了，明儿你还得早早起来进山，赶紧睡吧。”
秀兰说罢便将周四海赶到床上，拎着煤油灯出了卧室，给睡在长板凳支起的床上的三兄妹掖了掖被子，环顾了一遍堂屋，盯着左侧厨房的那面墙壁，心中暗自盘算：
“或许，可以再拿出些钱出来，将堂屋左侧那角空地砌成个小房间，这样孩子们就不用再挤在堂屋里了......”
想到这里，秀兰不禁嘴角上扬，随即又轻轻摇头，自嘲道：“好日子才过没几天，咋就净想美事呢？”
回到房中，轻轻拧灭煤油灯，在周四海那如雷般的鼾声中，秀兰缓缓沉入梦乡。
凌晨两点钟一到，强大的生物钟就将周四海从睡梦中唤醒，用冷水洗了把脸，周四海背上满满当当一背篓的货物便出发前往岩村。
行至半途，周四海突然感觉后脖子一阵阵地发凉。
这感觉他熟悉，上次周五福偷偷跟踪他进山的时候，也曾出现过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该不会是五福这小子还没死心吧......”
周四海的嘀咕刚到一半，视线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扫视一遍四周，前方距离不到十米的一处树丛哗啦作响，三个铁塔似的壮汉从中钻出。
领头的刀疤脸二话不说，蒲扇般的大手一伸，便将周四海按在原地无法动弹，另一手轻松将其身后背篓摘下，其身后两人接过背篓便往地上一倒，快速翻看了起来。
“好家伙！盐、糖、针线、扣子、窗纸......全都是大伙紧缺的玩意儿！”
两人兴奋得眼睛发亮，粗糙的手指将货物翻得乱七八糟。
周四海攥紧开山刀，额上冷汗直冒，在逃走与拼一把这两个念头之间游移不定。
眼前这三人看着像悍匪，可他们抢了东西既不跑也不伤人，身上散发着庄稼人独有的草木气息......
就在周四海犹豫不定之际，身后忽地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吼声。
“干什么呢，现在可是法制社会，你们竟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抢劫！”
声音落下的同时，一道健壮的身影径直冲到周四海身旁站定，手中柴刀高举，直指刀疤脸鼻子。
周四海侧头看去，发现这名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义士竟是自己弟弟——周五福！
刀疤脸被周五福这一声喝吓得一哆嗦，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慌乱解释道：“大兄弟别误会！我们是山上南安村的，就是想找兄弟你们买点东西。
粮票这些咱早就用完了，家里坐月子的媳妇连口红糖水都喝不上，听说岩村那边来了个货郎但，咱这才过来碰碰运气的......”
末了，他还将兜里早就准备好的钞票悉数掏了出来，全是一两毛一两分的小额钞票，连张一块钱的都没见着。
见状，周五福手中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扶住身旁大树长舒了一口气，埋怨道：“怎的不早说，刚可把我给吓死了......”
误会解除后，紧张的氛围顿时一扫而空，买卖正常进行。
“盐两毛钱一斤，你拿的这些五斤七两，再添点儿凑个六斤，一块二毛钱；片糖一块五毛钱一斤，三斤四块五毛钱；洋火五毛钱一盒，四盒两块钱......一共是十二块六毛钱。”
“盐、富强粉、粉条子、针线......一共八块九毛钱。”
“洋火、水烟丝......一共十一块三毛钱。”
“嘶，恁么多钱啊，我婆娘就给了六块钱，你们带了多少，借我点儿，回去再还你。”
“我这能余个三毛钱，借你要不？”
“妈了个巴子……”
“......”
三人脑袋凑一起嘀嘀咕咕讨论了一番，讪笑着看向周四海，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问道：“同志，能赊账不？”
“三位同志，我这小本经营，钱都压在货上了。要是都赊账，我这生意就没法做了。要不，你们先挑些急需的？”
周四海的目光落在烟丝上，那是岩村村民特意让他带的，进货时规定至少五斤起。
一般一斤烟丝能抽一个月，那人一下买了三斤，省着抽半年没问题。一斤两块，三斤六块，去掉这六块，再把片糖换成糖精，他那五块钱绰绰有余。
“不能够，烟丝绝对不能够去掉，上回买着烟丝还是今年开春的时候。
家里婆娘只让买两斤，两斤水烟丝抽了快半年，最近这几天一天只能抽一口过过嘴瘾，这样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烟丝绝对不能少！”
“我记得你们南安村离岩村也就五六里路是吧，要不这样，你这次就买一个月的量，等忙活完秋收了，我就往南安村跑一趟，到时候我多带点儿水烟丝去，成不？”
在周四海的连连劝说下，这名汉子不情不愿地将两斤烟丝放回篓中，再将一块五一斤的片糖换成了五毛钱一包的糖精，这才将价格控制在了五块钱之内，付清了货款。
等周四海算完账，收好钱，婉拒了三人邀请其前往南安村的好意，并目送他们离开后，周四海这才想起被他忘到一旁的周五福来。
回头看去，只见周五福嘴巴大张，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