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回家种地
太累了……
秦峰瘫坐在机耕道上的杂草堆里,汗水浸透衣衫,后背衣服上满是汗水被太阳晒干后的盐霜。
胡乱抹了把脸,仰头灌光水壶里发涩的茶水。
望着即将贯通的水渠稍感欣慰——至少能把水引到自家荒田了。
“大军,你先干着,我去买几瓶冰饮料,太热了受不了!”秦峰撑着膝盖起身,小腿肚还在微微打颤。
“嗯!”正在刨垄沟的秦大军闷声应了句,铁锹砸进板结的土块,震起一只红头蟋蟀。
回到老屋,没管满身的泥巴,骑上老式电动车,向着村里的小超市开去。
小超市位于村子中心三岔路口的一侧,由早期的供销社改造而来。
超市门口那棵百年香樟树下,此时围满了聊天的大爷大妈。
见秦峰满身泥泞过来,二十多道目光像沾了辣椒水的钢针,齐刷刷扎在秦峰的身上。
秦峰拉低了头上戴着的草帽,对柜台边上嗑瓜子看肥皂剧的超市老板周红霞小声喊道,“周大姐,来两包蓝狼,再拿六瓶易拉罐的冰可乐!”
四十来岁,穿着豹纹打底裤,绷出层层赘肉,身材严重走样的周红霞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秦峰的样子,满脸惊诧。
“哎哟我的亲娘嘞——,小…小峰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咳——这个,今天下地挖水沟呢!”秦峰不由自主地把拖鞋上粘着的泥巴往店门前的台阶上刮了刮。
周红霞撇了眼,拿起手机给秦峰来了个全身照,很不满意的看着台阶上的泥巴,“去去去,别把泥巴留我这里!”
秦峰看着已经刮掉了一半泥巴的拖鞋,再看地上留下的一摊,讪讪笑了笑,“我清理下,你把东西拿出来。”
说着,走向了门边,拿起扫把畚斗低头清扫。
樟树下,坐在长椅上的秦四爷拿着包浆的竹烟杆,往边上的小桌敲了敲,树皮似的脸庞皱成一团,“阿峰,当真要学你爹当庄稼汉?“
秦四爷是秦峰本族现存辈分最高的大爷,本名叫秦四,村里人都习惯叫他四爷,今年 92岁,身体健康,每天都在村里溜达,爱讲故事。小时候对秦峰多有照顾。
“嗯,是有这个想法!”秦峰没有回避,如实回道。
“这——,唉!”四爷深深地叹了口气,皱纹变更深了。
小坳里秦家的高材生,终究也没能飞出青石村。
周边人可就热闹了,立马相互靠近聊了起来。
“秦锦玉的仔,原先读的好像是农业科技大学,在外面工作了三年,不知道……”
“老秦家坟头草怕是压了风水……”
“当年他家可穷了,供他一个大学生出来可不容易,听说他哥因为他初中就辍学了,他姐很早就嫁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事还得从他两兄弟读初中的那会说起……”
“年轻人怎么能回来农村呢,大好年华不去外面奋斗,咋想的,我家那位……”
“怕是秧苗稗草都分不清,种地有多辛苦,他是不知道哦,现在老一辈人都不种了,他一个大学生怎么这么想不开……”
“你忘记前年我们村里的另一个大学生回来养鸭子的事没,品种没搞对,还没开始养就黄了,闹了好一阵笑话呢!”
大爷大妈们的声音把握得很好,刚好能让秦峰隐隐地听见。
秦峰被太阳晒红的脸蛋变得更红了。
这些老家伙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
三两下收拾完,支付完钱款,拿着物品仓皇逃离。
后面的讨论声更大了,时不时还传来一阵轰笑声……
“是非之地,今天怎么就忘记了呢,以后再也不来这了。”
秦峰懊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巴掌。
……
海西省山高林密,八山一水一分田,从来没有听说过谁靠种地发了财。
成片的土地少,不利于大型机械种植,光这一条就限定了这里的种植行业不可能有什么大前途。
随着时代的发展,祖辈们用血汗雕琢的土地正在死去。
人们对土地早已没有了热情,有的只是那些峥嵘岁月的回忆。
老话常说“种地能发财,遍地无田栽”,无数实例早已验证这句话的真伪。
若非偶然获得灵植师传承,秦峰断然不会返乡务农。
灵植师,修仙小说里的修仙六艺之一,本该是修仙故事里的奇术,此刻它却在秦峰的识海中泛着微光——那是传承的印记,一棵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刚刚长芽的树苗。
现实当中没有无灵气,也就没有办法修仙。
但灵植师却不在这个行列,由灵植师培育出来的植物种植下去以后,它能自行回馈微量灵气,虽然很少,但也是个希望。
眼前田垄的延伸处,便是秦峰的修行路。
攥紧车把,秦峰暗自发狠:一定要培育出大量的灵植,把辞退他的主任按在地上摩擦,让全世界的人看看什么才叫农业种植。还要想办法种把仙植种出来,让其助自己踏上修仙之路。
老屋门前四处开裂的晒谷坪上,停了辆漆面斑驳的皮卡车。
这是住在县城的大哥秦山开的,也是大哥半个月来第三次登门。
大概又是来劝自己回城里工作的。
停好电动车,把可乐往大军那送了两瓶过去,再回屋时,看到大哥正穿着围裙准备扯院墙边的青菜。
秦峰慌忙走过去,“别,别拔,厨房里有青菜呢,这是我留来做种用的!”
叫喊声把弯腰的秦山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泥人般的弟弟,脸色顿时难看。
“你——你这穿的什么玩意?县里收破烂的都比你体面!”
秦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把秦山手上抓着的一棵青菜拿了过来,重新种回土里,“不是跟你说了嘛,我回来种菜。”
“你玩真的?”秦山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音。
他一直以为秦峰只是回来玩玩散散心,毕竟他是农校毕业的,种点菜尝试下也没什么。
“那能假不成?”
秦山气笑了,菜也不想做了,把围裙一脱,狠狠的丢到了院中的木桌上。
“这事我不同意,你看看你,变成啥样了,这再种下去还了得,指不定哪天真变成真正的农民。”
“不同意我也没办法,当农民怎么了,这村里头谁家祖辈不是农民?”
“你——!”秦山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秦峰浑不在意的走到水龙头旁洗了洗手,把放在地上的可乐提了起来,顺手捞过了围裙。
“我去煮饭!”
“你把话说清楚,你真的不打算回城里工作了?”
“目前没有这个计划。”
“书白读了?”
秦峰向着院子两处墙角指了指,“这就是我的读书成果!”
秦山撇了一眼,这青菜确实长得好看,跟上海青有那么点类似,叶子更加厚实,脉络更细,杆径纤薄,青翠欲滴,高度接近一掌,正因为长得好看,刚刚才想炒上一盘。
但是,再好看也要有人要啊,这年头新品青菜还少了?
深入的了解就会发现,那些就是产量低以前没有人种的,现在翻出来种了,挂了个名头就变成了新菜。
口味也就那个样,跟同类型青菜没有多大区别,有的甚至更难吃。
“省农科院副研究员的工作不要了,我记得这个职称才刚刚评上去!”
“被领导找了个理由开除了,后面我发现是要给关系户让路。”
“哪个领导敢这样干?说开除就开除,这可是正规单位,向上级领导投诉他。”
秦峰有些无奈的看着大哥,解释道,“新的试验室,我是第一个使用基因测序仪的人,我就按了个开机键,机器连自检都没通过就黑屏了,领导认定是我弄坏的,并且经过院里研究决定,把我开除处理,仪器就不要我赔了,所以我连补偿金都没拿到。”
“这——这还有王法吗,他们怎么能这样做,实在不行,起诉他们。”
秦山是相信弟弟的,哪怕真是秦峰弄坏的也绝对不是他的错,一定是机器有问题。
秦峰忽然笑出声,摇了摇头,“如何证明不是我弄坏的?厂家过来检测后很明确的说,是使用不当造成的。”
秦山哑口无言,他连智能马桶都用不利索,鬼知道基因测序仪长几只眼,让他如何证明?
“何小芸呢?“
秦山注意到弟弟瞬间僵直了脊背。
去年除夕,那姑娘还围着玫红色的围巾来拜年,说等夏天过来把老屋整理整理,到时候就在这里结婚。
秦峰沉默了下来,不是因为她,自己也不会在出租屋里睡不着,半夜跑到楼顶喝酒,失业加上失恋,双重打击下对着贼老天大骂了一顿,没想到恍惚当中被一道雷给劈了。
醒来后就是满脑的灵植师职业传承,开启了回家之路。
“分了!”秦峰不想多说,没再理会大哥,走进了厨房。
站在院子里的秦山紧了紧拳头,最终,还是没把怒火发泄出来。
叹了口气,坐到了院子一侧老柿树下的茶几边,点了支烟,看着破旧的老屋,满脸的愁容。
房子所在的这块山坳原来有十一户本姓人在这里居住,近些年来有的搬城里,有的搬到镇上,有的往村中心搬,现在除了回来的秦峰,这块小山坳已经没有人住了。
这栋带着小院的瓦房还算保留得完整,周边的土房要么塌了,要么变成了危房。
工作没了可以找,女朋友分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秦山实在搞不明白,秦峰回来这里图的是什么?
真想种地的话,城里租块菜地种也是一样的,一边工作,一边种菜多好,自己也绝对不会拦着他。
可偏偏秦峰想把种菜当成事业来搞,细胳膊细腿的他是这块料吗?
呸!不对,就算是这块料也不能这么干啊!
忧心忡忡不知该如何劝说秦峰……
秦大军扛着锄头回来了,放下锄头摆到墙角,“秦大哥,有些日子没看见你了。”
秦山回过头来,双目无神的点了点头,“干完了?”
早些年的时候秦山带着他干过工地,笨得很,整个人傻傻的,村里人给他取了外号傻军。
事实证明,他真的很傻,别人一遍就学会的事情,他往往要学好几遍。
“嗯,下午就可以播种了,播完了还得浇水!”
秦山根本没有听他在讲什么,“你能不能跟他说说,让他回城里去工作?”
“嘿嘿!”秦大军有点憨憨的的笑了笑。
打小上山上抓鸟,下河摸鱼,都是秦峰带着的,即使比秦峰大了一岁,现在还叫着秦峰哥。
到大厅拿了套茶具,笨手笨脚的给秦山泡了一壶,两人相对而坐,听着厨房里忙碌的声音,相顾无言。
微风掠过门口的晒谷坪,卷起半张泛黄的农药说明书,落到了秦山的脚边。
秦山莫名想起这些天来在微信群里听到的那些闲话……
“到底是读书读傻了……”
“他家白供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我记得他读高中的时候,家里还把那头耕牛给卖了,秦锦玉命苦呐!”
“可不,秦锦玉在世时,不但要拉扯他两兄弟,还要照顾病床上的老婆,太不容易了,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他要是地下有知……坟头都得冒黑烟吧……。”
想到父亲临走时的遗言……秦山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的肉里,眼睛不知不觉就蒙上了一层薄雾。
“叭!”狠狠的拍了下桌子,脖颈青筋暴起,对着厨房怒斥,“秦峰,你绝不能留在家里,你明天就回城里找份工作!”
有些年头的小桌几乎被秦山这一掌给拍散架,茶杯蹦得老高,掉回到桌上打着转转。
秦大军正在倒茶的手惊住了,整个人一动不动,如同雕像……
秦峰拿着锅铲冲出厨房瞅了一眼,看着正在怒目而视的秦山,“你俩把手洗洗,准备吃饭,中午简单点,吃面条!”
“不是,秦峰,你跟我好好说说,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回去城里?”
看着秦山那恳切的脸,桌上还在打转的杯杯,秦峰语气松了下来,“我先种三个月吧,不行再回城里!”
“一个月!”秦山从竹椅上站了起来,身体笔直,大声且不容反驳的说道。
家里面待的时间久了,他怕把秦峰给待废了。
“好!”秦峰痛快的回道。
看见弟弟眼底忽闪而过的狡黠,秦山顿时感觉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