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水诡嫁
“你常年在外，又是多给那青槐公上过几炷香？”张老汉攥了攥拳。
“这……”
韩九章错开目光，慌忙往后退，后背抵住货担。
突然瞥见老汉摸出半截褪色的红绳。
那正是青槐庙特有的五股金刚结，此刻绳头还沾着黑水河特有的绿藻。
“张伯，我......”
货郎话音未落，老汉突然暴起掐住他脖颈，浑浊眼里迸出血丝。
村里人皆知，其幼子是他老来所得，极为溺爱。
“凭什么你活！凭什么！”
“天，这老头疯啦！”
“都怪九章乱说话咧，不然老张头咋会被刺激成这样？”
人群惊呼着散开。
韩九章被掐得双目凸出，怀中的槐叶竟失了昨夜清光。
他拼命蹬腿后退，货担里备好的喜烛滚落在地。
“昨夜...昨夜许是...…”
货郎突然不确定了。
张老汉指缝渗出的绿藻触感太过真实，掐得他喘不过气来。
“哗啦！”
二人跌进溪水的刹那，韩九章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扭曲。
水面下的脸竟与昨夜水鬼有七分相似！
他触电般推开老汉，发现其掌心似乎还沾着片腐烂的鱼鳞。
围观人群突然噤声。
“嘿嘿……”
货郎连滚带爬上岸时，瞥见张老汉跪在溪中痴笑，十指间缠满会蠕动的水草。
他脑袋嗡嗡作响，发着抖掏出槐叶。
黑水河方向还隐隐飘来唢呐声。
“或许...真是幻觉...…”
他晃了晃脑袋，失魂落魄跌坐在青石旁，挑起货箱，踉跄着逃向村口。
身后传来众人的嗤笑：“瞧这丧家犬模样，哪像被神仙救过的？”
……
青槐村这一幕，自然是尽收林栖眼底。
经此一闹，韩九章原本极为凝实的信仰线，已经若隐若现，接近断裂。
借着游神术望去，张老汉身上阴气深沉。
周身萦绕着诡异的黑气，恰似被恶鬼死死纠缠。
林栖眯起了眼。
此人，怕是与那水中恶鬼做了交易。
其脖颈处缠着三条黑水凝成的锁链，正是其子溺亡那日，与河底水鬼打下的阴契烙印。
林栖的青铜碎片在识海轻颤，映出半月前画面。
张老汉抱着湿透的长命锁跪在河滩，黑水里浮出个黑瘦的佝偻身影。
“每骗一人下水，锁上铜绿便褪一分。”
水鬼将森白指骨搭在锁面。
“待八人尽没，你儿自还。”
呵呵。
林栖冷笑。
一介水鬼哪有这般大的本事，能让人起死回生？
不过是哄骗的手段罢了。
“原是这般因果。”他微微摇头。
“当——”
檐角铜铃忽而齐响，供案上翡翠莲灯腾起三尺青焰。
灯油里浮出个模糊的稚子身影，正被红鳞细鱼撕扯。
旁人只见枝条无风摆动，他却瞧见张老汉天灵处盘踞的怨气正愈发浓烈。
“当日若得二十盏功德灯，或许就不是这个结果......”
林栖微微一叹。
当时的他香火低迷，神力十不存一。
黑水河上一道妖风，怕都能将他的魂体吹散，更别说救人了。
……
另一头，韩九章挑着货担，失魂落魄来到村口。
经此一遭，他头脑昏沉，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
脑海里不断回响着方才在溪边的恐怖场景。
张老汉扭曲的面容、指缝间的绿藻，还有那诡异的水鬼倒影，每一幕都如阴魂般缠着他。
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嘶——”
犹豫再三，还是迈着颤抖的步子走向庙宇。
来都来了。
不进去岂不是不敬？
或许这里能找到些答案，能让自己慌乱的心寻得一丝安宁。
“这神庙怎么感觉大了许多？”
他抬头，愣愣望着扩建的祠宇。
昨日还掉漆的梁柱竟泛着金丝楠木的光泽，神像面容也比先前清晰许多，眉宇间透着说不出的威仪。
他还嗅到一股清冽的槐花香。
昨日还泛着霉味的神龛，此刻竟透着雨打新叶的沁凉，驱散了其心中恐惧，彻底平静下来，细细回忆。
供案上二十二盏翡翠莲灯无火自燃，火光里游动着细密的金纹。
“不对，不对……”
“昨夜一定是真的！”
“青槐公显圣了！“
“青槐公救过我！！”
他扑通跪下，取出货箱中新蒸的槐花糕，将其恭敬得摆在供案上。
揭开油纸的刹那，林栖在神像中微微抬眸，嗅到了一丝异样。
本该清甜的糕点里混着河底淤泥的腥气。
“信男韩九章，谢过神君救命大恩！”
货郎上香后，重重磕下三个响头，额角还带着雨夜落水时的淤青。
【青槐卷】
丁酉年七月十二
收诚心叩首人（货郎韩）
【愿力结晶+1（白）】
【香火值+2】
【当前香火值：17】
林栖看着那系统信息有些意外。
这虔诚信徒贡献的香火值，居然都快赶上诛杀一只画皮鬼了。
就是不知那愿力结晶是什么东西。
“小妹几日后出阁，特供上她亲手做的......”
话音戛然而止。
供案上的槐花糕突然渗出黑水，眨眼间腐化成团蠕动的蛆虫。
韩九章吓得跌坐在地，怀里滚出个雕着并蒂莲的檀木匣。
正是要给小妹的妆匣。
林栖瞳孔骤缩。
游神状态下，他看见匣底缠着缕缕血丝，那些暗格里的银镯金钗分明在渗着尸油！
“你且细看。”
不知什么时候，一道声音直接传入韩九章心底。
他战战兢兢抬头。
神像指尖凭空垂下一片槐叶，正落在妆匣铜锁上。
青光流转间，檀木突然裂开道缝隙，露出夹层里泛黄的纸人。
那纸人穿着嫁衣，眉眼竟与韩小妹一模一样，心口还钉着三根棺材钉。
“黑水村送来的聘礼？”
林栖想起河底那顶渗血花轿。
货郎面如死灰：“是、是李媒婆前日捎来的......说添妆时要压在箱底......”
他突然捂住胸口干呕，吐出的却是团纠缠着水草的黑发。
林栖拂袖扫过供案，二十二盏翡翠莲灯同时大亮。
韩九章衣襟内飘出张湿透的庚帖，上面“韩小妹”三字正在融化，变成“黑水河侍妾”的篆文。
“好个李代桃僵。”
林栖冷笑，神像掌心腾起青焰将庚帖焚尽。
“呕——”
韩九章脊背突然弓起，七窍钻出数十条红鳞细鱼，落地即化作腥臭血水。
货郎虚脱般瘫软在地，怀中妆匣里的纸人已烧成灰烬。
林栖望着瘫软的货郎，神像指尖凝出片金纹槐叶。
“将此叶别在你妹盖头下。”
顿了顿又补充。
“来日送亲，本座亲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