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章 无可挽回
等施针完毕,已是过去一个时辰。
喝了两碗陈小妹端来的热鸡汤,陈锦荣才觉胃里升起一丝暖意,逐渐扩散到了周身。
“小妹,你去睡罢?”
“不,我要守着你!”
“呵~你忘了上次守着爹时,你偷偷睡着啦?”
陈小妹俏脸一红,只把头低下,呐呐道。
“我也不想的,但就是睡着了嘛!”
“所以才要听哥的话,乖乖去睡觉,要不,我也不睡,咱俩就在这,坐着聊聊?”
“那还是算了,你休息要紧!”
将陈小妹终于劝走,陈锦荣在熄灯前,又望了望墙角安静摆放着的水盆。
月色静谧,那白色河蚌在水中缓缓漂浮,并看不出有何异样。
带着满心疑问的陈锦荣,侧着身子,默默盯着蚌壳表面的九个眼睛似的纹案。
不知不觉中,悄然闭上了双眼。
一夜无梦。
……
时光匆匆。
在药膳与针术的调理下,陈锦荣的脸色,略微有了好转。
家中也翻修了庭院,还新起了两间瓦房。
毕竟陈小妹年纪渐长,再不好与他们同住了。
看了看院中摆放着的年货,他走上前,指着几样不认识的物件,对正在整理着的小姑娘,询问道。
“这是做什么的?”
“照岁用的灯烛,下面用竹巧连着,放在灯笼里,能亮一整夜呢!以前爹不让买,说是太贵,可二哥说城里都用这个,便从采买了些,托人带了回来。”
陈小妹捋了捋额前的秀发。
两三月过去,随着家里伙食改善,她的身材样貌也逐渐长开,眉目间,倒有了一丝风情。
美中不足的是,陈家只有陈小妹一个女儿。
整日除了纺线织布,就是学习女红。
一个人闷不做声,连带着脾性都变得有些孤冷,幸好对家中两位兄长,还待过去一般,时常谈心。
陈小妹指了指身旁还未组装好的薄纱灯笼,说这一对,就得二十文钱。
放在过去,都够他们几天的开销。
出手能这般大方,却不是因为那三块金饼,而是陈家老二,陈啸风,去了曲黎县城中的春来药铺,当了学徒。
罗妙兴言而有信,托了关系,求郭大夫将陈啸风收入门下。
见到陈啸风一身蛮力,人也老实稳重,郭大夫计较几番,便答应下来。
到今日,已有两个半月。
前段时间,听回到家的陈啸风说,药铺那边的待遇还不错,每月除了管吃管住,还有一两银子的工钱。
而他本人也颇受郭大夫器重,空余时,经常教他些医术。
陈啸风读过几年私塾,吸收这些知识,还算不难,因此更让郭大夫欢喜。
提到再过几年,便让他试着出堂。
那时,收入就更多了。
“哥?你能搬东西不?二哥寄的那些熏肉和果蔬,需得搬到地窖存放,你要是不方便,我下午去找罗云过来帮忙。”
“罗云罗云,你看谁家未出阁的姑娘,老是将别家男子挂在嘴边的?”
陈锦荣捡起一块糖瓜片,塞进陈小妹的嘴里。
听得三哥哥打趣,陈小妹却没了之前那般害羞,尽管脸颊上的红晕凝而不散,但现在好歹还会为自己辩解两句。
“不是二哥讲的,家里有事就去找罗云么?”
“那你可知二哥的言后之意?”
“不知,不知!你再要乱讲,我可真走了!”
见陈小妹嘟着嘴,陈锦荣假装适可而止,在她的鼻梁上伸手刮了一下。
“唉!谁叫我是你哥呢,就一些年货而已,累不死人的!”
陈锦荣捡了个大些的麻袋,装模做样地试了几番,最终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陈小妹赶紧上前搀扶,却见自家的好哥哥,正偷着坏笑。
气结的她,将小辫一甩,直往院门口走去。
“我去找……哎!你们是什么人?!”
发觉陈小妹愣在门口,神色间尽是惊慌,本来还坐在地上的陈锦荣,迅速起身。
来到陈小妹身后,向外打眼一瞧。
却是两个身穿皂衣黑袍,腰间配着把长刀的县衙衙役,中间站着一名驿丞,神色严肃。
“可是清河陈家?”
“正是!”
陈锦荣说着,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难道宋家事发,那宋剑星的真正死因已被宋家调查明白,并捅到了县衙里?
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点吧?
“即是陈家,我还得向你确认一句,陈若云与你是何关系?”
陈锦荣听了,心中不仅没放松,却变得更为紧张。
因为他看到那驿丞手里,正捧着个香瓜大小的棕色陶罐,上面还贴着张写有字迹的纸条。
“陈若云……他……”
“他是我家长兄……!”
“那便没错了,小兄弟,我得跟你道声节哀顺变,还请你家中长辈,出来一叙!”
节哀顺变。
这四个字,犹如冬日惊雷,将陈锦荣与陈小妹都震得呆木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直到有一衙役,上前拍了拍他们两个。
一阵嘶哑的叫喊,才从陈家门口,响彻云霄!
“大哥……!!”
“……!”
东峤神洲,东南西北,各有百越,南梁,西蜀,北元,伽罗等国居其中。
西蜀与百越接壤,以万丈巨河,通天河为界,但百越人不擅经营,常居山间,茹毛饮血。
千载时光,使得一些生活不下去的百越人,偷渡过通天河天堑,潜入西蜀边境的山地,扎根生存。
可这些人不事生产,每当缺粮少食时,就会通过掠夺周边郡县,来补充自身,惹得蜀国经常要出兵清扫这些顽瘤。
奈何山高林密,所谓清扫,对于那些习惯了山野生活的百越人来说,等同于挠痒痒一般,无伤大雅。
时间一久,蜀国人就对这些人变了称呼,又称:“山越”、“山蛮子”等。
……
“林兄弟本已做了伍长,却在回营时,遭了山蛮巫师的偷袭,那驭鬼摄神的手段,自是难以抵挡,因此枉送了性命。”
望着躺椅上因痛心疾首,而说不出话来的陈守田,驿丞劝道:
“令郎之事,已无可挽回,还望陈老丈,爱惜身体,后面的日子,还长着……”
像是见惯了这等惨事,他叹息一声,拱了拱手。
“在下还有别的公事要忙,就不多留了,告辞~”
“驿丞大人慢走……”
换了身麻衣孝服的陈锦荣,抬手作揖,将驿丞送出。
待到回转,浓重的香烛味道,令他心里愈加悲伤。
尽管与陈若云相处时间不长,但兄弟情义犹在,回想起往日的一幕幕,他不由跪地,与陈小妹一道,不住地往火盆中投去纸钱。
只希望自家大哥,能在黄泉路上,好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