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黑冰纪事
南极的风裹挟着冰粒抽打在帐篷上，劳伦斯·克莱门特在防风镜后眯起眼睛。差分机打印出的气象纸带显示，此刻风速达到每秒41米，气温零下61摄氏度——这是人类历史上最接近地狱的科考环境。
“钻头卡在413米了！“机械师安德烈从动力舱探出头，防寒面罩上结着厚厚的冰壳，“传动轴温度超过安全阈值，再强行推进会烧毁整个...“
“继续。“劳伦斯用冻僵的手指扣住安全绳，“你听到共振频率的变化了吗？冰层下方至少有两个足球场大小的空腔。“
安德烈抹了把面罩上的冰碴，深棕色的瞳孔里跳动着钨钢探照灯的反光：“知道为什么他们派你来当队长吗？因为你他妈就是个疯子。这鬼地方已经吞了六台钻机，上周刚冻死两个燃料运输员...“
尖锐的金属摩擦声突然从钻杆深处传来，盖过了暴风的嘶吼。安装在钻机顶端的声波探测器开始疯狂闪烁，十二组黄铜齿轮驱动的记录仪在羊皮纸上画出一串完美的正弦波。
劳伦斯扑到监视器前，结霜的屏幕显示出令人窒息的画面：冰层断层扫描图上，无数六边形结构正在四百米深处组成蜂巢般的网络。当放大倍率调到最大时，可以清晰看到每个六边形中央都有微小的凸起物，像沉睡在冰川子宫里的机械胚胎。
“上帝啊...“安德烈的手套抓在舱门边缘，指关节发出皮革紧绷的声响，“这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
钻机突然剧烈震颤，动力舱冒出刺鼻的白烟。劳伦斯抓住操纵杆的瞬间，整台五十吨重的钻探设备突然向下倾斜十五度，冰层开裂的声响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
“关掉主引擎！启动应急制动！“安德烈扑向控制台时，劳伦斯已经扯开保险栓。备用电源亮起的瞬间，他们看到钻头监控屏上的惊人画面——深蓝色的冰川深处，一缕淡金色气体正沿着钻杆螺旋上升。
新伯明翰国会大厦地下七层的密闭会议室内，伊莲娜·科瓦尔斯基正在全息投影仪前调整差分机的打孔卡。黄铜齿轮咬合的咔嗒声中，南极传回的断层扫描图悬浮在橡木长桌上空，十二名佩戴黑冰胸针的议员沉默如墓园雕像。
“这是过去三个月第37次相同结构的矿脉报告。“她按下控制杆，投影切换成世界地图，上百个红点从北极圈蔓延到刚果雨林，“从黑冰的分子结构来看...“她故意停顿，看着议员们不自觉地前倾身体，“这种新型燃料的热值之所以是煤炭的22倍，是因为每个碳原子都以十二面体晶格排列——就像有人用纳米级的模具批量铸造。“
能源部长威廉·霍克突然笑出声，镶着翡翠袖扣的手腕在投影光中泛着幽光：“科瓦尔斯基博士，您该不会想说这是外星人的礼物吧？“
“恰恰相反。“伊莲娜切换画面，南极冰层下的六边形结构开始与黑冰分子模型重叠，“这些矿脉分布遵循分形几何规律，每个主矿脉周围都有六个次级矿脉，次级矿脉又分化出更小的六个——就像俄罗斯套娃，只不过嵌套的是整个星球的能源网络。“
会议室陷入死寂，只有差分机的齿轮仍在转动。忽然，厚重的防爆门被推开，穿着氦气防护服的通信兵跌跌撞撞冲进来，手里攥着还在滴落冷凝水的电报。
“霜火之源的钻探队...“他剧烈喘息着，瞳孔在应急灯的冷光中收缩成针尖，“他们钻穿了冰盖，现在整个营地都被金色雾气...“
威廉·霍克突然起身，黑曜石袖扣撞翻水晶烟灰缸：“立即启动四级隔离协议！调遣南极舰队封锁...“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吊灯在天花板上摇晃，全息投影仪冒出刺鼻的焦糊味。当众人冲进地面观测台时，整个新伯明翰的夜空正在燃烧——不是晚霞，而是从每座特斯拉塔顶端喷发出的金色光柱，这些光流在城市上空交织成巨大的六边形网络，宛如天神在云端烙下的火印。
黑水港三号矿井深处，约瑟芬用矿镐撬开最后一块页岩，黑冰矿石幽蓝的荧光顿时溢满巷道。她脖子上的身份芯片突然发烫，这是监工在五十米深的地表发送的警告信号。
“动作快！“同组的马克西姆扯动安全绳，“这层的氧气浓度在下降。“
当他们把矿石装进磁悬浮矿车时，巷道深处传来诡异的嗡鸣。约瑟芬的矿灯扫过岩壁，发现那些本该是灰白色的石层，此刻正泛着淡金色的微光。她伸手触摸的瞬间，整条矿道突然剧烈震动，黑冰矿石像被磁铁吸引般飞向岩壁，在石层表面拼出完美的六边形图案。
“快跑！“马克西姆的吼声淹没在岩石崩裂的巨响中。约瑟芬最后的记忆是后颈芯片传来的灼痛，以及眼前突然炸开的金色雾气——像液态的阳光，又像融化的金属。
三天后，伊莲娜站在霜火之源的冰渊边缘。钻机残骸已经和冰川冻成一体，宛如某种后现代雕塑。她蹲下身，机械义肢的液压关节发出轻响，镊子尖夹起一片冰晶——在放大镜下，这颗六边形晶体内部有无数齿轮状结构在自主旋转。
“博士！“助手突然尖叫着后退，手里的盖革计数器发出死亡般的嗡鸣。在他们脚下，被金色雾气侵蚀的冰层正在变得透明，冰盖下数百米处，无数青铜齿轮组成的巨型机械正缓缓转动，每个零件的运动轨迹都精确对应着新伯明翰上空的六边形光网。
伊莲娜的呼吸在面罩上结成冰花，她终于明白黑冰矿脉分布图隐藏的真相——这不是能源网络，而是某种跨越大陆的启动装置。当最后一个节点被激活时，整个星球都将成为未知文明的试验场。
风雪突然停歇，南极的极光在天幕上拼出一串质数序列。在约瑟芬消失的矿道深处，某个被黑冰包裹的机械胚胎，悄悄睁开了淡金色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