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青衫染血
最后一滴汗珠从沈寒秋的下颌坠落时,七盏白灯笼突然灭了五盏。
乌篷船在溪心打转,船头青玉酒壶里的月光却更盛了三分。黄衫女子屈指弹向琴弦,五根冰蚕丝齐断,断口处渗出暗红血珠。
“三斤七两雪银。“她将染血的琴弦缠在腕间,“正好买你左肋第三根骨头。“
沈寒秋按住腰间剑柄。二十年了,当年落梅山庄的血把雪地染成胭脂色时,那个秘密就该随着三十七具尸体永远封存。可眼前这个眼尾缀着朱砂痣的女人,竟精准报出他骨头的重量——与父亲临终前刻在青砖上的数字分毫不差。
对岸枫林传来重物坠地声。先前放箭的七名黑衣人横尸溪畔,每具尸身的喉头都钉着片枫叶。沈寒秋认得这种手法——“一叶知秋“,关外白驼山的杀人术。但白驼山早在景和七年就被灭门,出手的难道是...
“沈大侠不妨猜猜,“女子忽然贴近他耳畔,杏黄衣袖翻卷间露出腕上九枚金环,“是追兵先取你性命,还是我先剜出你的骨头?“
酒壶在此时炸裂。
不是刀气,不是掌风,而是月光。壶中倾泻的银辉凝成实质,在船板上刻出北斗七星阵。沈寒秋的剑比思绪更快,锈迹斑斑的铁剑刺向天权位,却撞上一枚青铜钱。
铜钱方孔中渗出黑雾,雾里浮现出母亲的脸。那是他七岁时的记忆:母亲将玉牌塞进他襁褓,身后窗棂外晃动着无数火把。牌上刻着“天物“二字,笔锋如断头台上的铡刀。
“你竟能触动贪狼印!“女子首次变了脸色,袖中金环叮当乱响。北斗阵突然倒转,沈寒秋的剑尖不由自主刺向自己心口。生死一瞬,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雾,铁剑发出龙吟般的颤鸣。
二十丈外的老马突然哀鸣倒地。马腹爆开,一道青光激射而至——竟是藏在马尸中的第二把剑!此剑通体透明如冰,剑脊嵌着七颗蓝髓玉,正是失踪已久的“寒潭玉龙“。
双剑交击的刹那,整条溪流腾空而起。水珠悬在半空,每颗水珠里都映出不同的面孔:锦衣卫指挥使陆九渊在擦拭蛇形匕首,西域妖僧摩罗什正剥下一张人皮,而端坐龙椅的那位...
幻象轰然破碎。沈寒秋跪在船头呕血,却发现黄衫女子心口插着半截断弦。她的血不是红的,而是泛着银光的液体,落地即凝成霜花。
“好一个七星逆命...“女子笑着咳出冰碴,“可惜你改不了自己的秤骨数。“她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青铜匣。匣盖自动开启,三根水晶指针正在疯狂旋转。
沈寒秋的瞳孔骤然收缩。匣中机括与母亲留给他的玉牌纹路完全一致,只是多了道血槽。当年父亲就是摸着这个纹路咽的气,临终前反复说着“秤骨教“三字。
马蹄声再次逼近,这次来的却是八匹纯黑骆驼。驼铃响处,沙尘凝成恶鬼面相。女子突然将青铜匣拍进他掌心:“去金陵找卖胭脂的瞎子,他有你要的答案。“
最后一盏白灯笼炸成绿火。沈寒秋再抬头时,乌篷船与尸体尽数消失,溪边只剩滩银霜。掌心的青铜匣渗出寒意,匣底刻着两行小字:
“天物现世日
山河秤骨时“
东北方忽有蓝焰升空,那是锦衣卫的追魂火符。沈寒秋将玉龙剑缠在腰间,忽然发觉铁剑的锈迹剥落处露出暗金纹路——竟是梵文写的《往生咒》。
第二支追魂火符升起时,他正踏着枫枝奔向金陵。残月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柄滴血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