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铁与誓言3
他们踏出林边，站上了一道起伏的小坡——下方，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大平原。草地在月光下泛着淡银色光泽，夜雾缭绕在草尖，仿佛大地吐出的轻烟。
远处平原中央，北帝国军团的驻地赫然显现。
只见营地如铁城般肃立，成片帐篷整齐排列，宛如重重兵阵，列如棋盘。主帐周围高立木桩，悬挂着北帝国金鹰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气势逼人。四周火炬环绕，火光通明，照亮营地每一寸土地，犹如白昼。
巡逻队往返不息，身披重甲，手持长矛与火把，沿着营地外围缓缓巡查。每一处通道、每一座瞭望台上，都有人守卫，眼神如鹰隼般警惕。远远望去，营地宛如沉睡的巨兽，在月夜中静静蛰伏，却随时可能苏醒咆哮。
营地深处的高坡上，一顶金边黑底的大帐伫立，宛如王座。其上悬挂着北帝国皇帝卢孔的御旗——双鹰展翅，象征着帝国的威严与铁血统治。
雷恩眯起眼，静静凝视着那片灯火辉煌的军营。奥斯坦低声道：“大人，前方便是陛下营帐。”
帐篷前，两列帝国卫兵肃立，身披黑金重甲，长矛如林，盔下目光冷漠无波。
火光映在金鹰战旗上，猎猎作响，给整个营地增添一丝不可侵犯的庄严。奥斯坦站定，向雷恩点头示意，便退至一旁。
雷恩无声踏步至帐门，抬手解下腰间佩剑，双手持剑，交予帐前卫兵。那名卫兵接过剑，未发一言，只微微颔首，将佩剑谨慎放入一旁兵器架中。
雷恩掀开帷幕，走了进去。
帐内光线柔和，几盏油灯静静燃烧，烛光摇曳在帐篷厚重的帷幕上。正中铺着一张宽大的帝国地图，地图上插着数十支小旗，红、蓝、黑，标记着军团、封邑与边境。
雷恩目光一转，便见主位之上，一人身着简洁的紫色长袍，正站在桌前，眉头微皱，神情冷静。他的面容并不年轻，眉宇宽阔，眼神深邃，须发微白，披着带金边的长披风，身后纹有帝国双鹰徽章。
那便是北帝国的皇帝，卢孔。
卢孔身旁围着几位身穿贵族服饰与军甲的军官，正低声与他讨论战事。他们并未注意雷恩的到来，依旧围着地图，指点着某个位置，小声交谈。
雷恩站在帷幕后，静静等候。
卢孔忽而抬头，目光如鹰，望向雷恩。他看着这个未曾谋面的雇佣军首领，眼神里既无亲近，也无敌意，只是冷静打量。
片刻后，卢孔抬手，语气平缓却不容置疑：“都出去。”
几名军官一愣，但并未多言，纷纷向雷恩投来一瞥，便低头行礼，安静退出帐篷。帐帷再次落下，外头的喧嚣声被隔绝，帐内重归寂静。
卢孔负手站起，目光深邃，向雷恩微微点头，语气淡然：“你就是雷恩。”
雷恩躬身行礼：“是。”
“过来。”卢孔声音平静，却自有一种君王的压迫与威势。
雷恩抬头，神情无惧，稳步走上前，来到那幅写满战争与权力的地图之前。
帐内寂静无声，只余烛火跳动，映照着两人面庞的光影。
雷恩站在桌子前，直视皇帝卢孔那如鹰般锐利的目光，感受到来自对方无形的威势。他不动声色，神情沉稳，宛如林中的石碑，无惧风雨。
卢孔负手凝视他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的全名，是雷恩·卡尔维恩？”
雷恩回答：“是的，大人。”
卢孔眼神微动，点了点头，似乎确认了什么。
他缓步绕过桌案，目光未离开雷恩，语气依旧平淡：“那你，是否认识一位名叫——艾德蒙·卡尔维恩的人？”
雷恩身形微微一震，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讶难以掩饰。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随即松开，声音低哑而坚定：“认识，大人。他是我的父亲。”
卢孔没有说话，缓缓走向雷恩，脚步沉稳有力，披风随步而动，雷恩静立不动，只见卢孔站在他面前，高大挺拔，比他整整高出半头。那种来自上位者的气场，仿佛重锤悬于胸口，令人呼吸微滞。
卢孔俯视他，微微眯眼，语气不带情绪：“他，有多高？”
雷恩略显困惑，但仍认真答道。他迈步走到卢孔身前，看了一眼，退后一步沉声道：“到陛下的……耳边。”
卢孔点头，低沉应了一声：“嗯。”
他的视线没有移开，又问：“蓝色的眼睛？”
雷恩略一思索，回忆起那双熟悉的眼眸中所映出的山河与刀锋。
他抬眼望向皇帝，声音平静：“绿色的。”
烛光微动，帐内静默，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
卢孔站立良久，未再言语，只是缓缓转身，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或思索。雷恩亦不言，神情沉静，静待皇帝的下一句话。
片刻后，卢孔缓缓回身，踏步回到主位，沉稳地坐下。他抬手一挥，示意雷恩落座：“坐吧。”
雷恩行了个礼，稳步前行，在桌旁一把简朴的木椅上坐下。
卢孔低头盯着桌面，声音忽而低沉：“你的父亲，还在他的封地吗？”
雷恩闻言，眉头轻皱：“陛下……他已经去世多年。”
他顿了顿：“当年，战乱波及边境。逃兵洗劫了泽斯特亚村庄。父亲为了保护我们，与他们交战，最终……付出了生命。”
帐内一片寂静，卢孔轻轻阖上双眼，指尖微动。他面色如常，却隐有微微的动容，眉间划过一抹低沉。他静默良久，终是轻叹一声，但情绪极快地被他压下，重归威严。
他抬头，语气恢复平静：“你现在……为谁效力？”
雷恩望着卢孔，坦然答道：“我是一名佣兵，效力于梦影雇佣军。”
卢孔眼神微动，问道：“那你的队长何在？”
雷恩面色微黯，低声道：“在上次战争中，我们失去了联系。他可能参与了巴坦尼亚对斯瓦吉亚的战争……我们正在寻找他。”
卢孔指尖轻敲桌面，半晌未言，眼中似有回忆闪现。
他终于道：“你的父亲，艾德蒙·卡尔维恩，曾是我的好友。”
他抬起头，直视雷恩：“他是我最优秀的亲卫之一，在与库塞特人的战斗中救了我，但他身受重伤。我向元老院申请，将泽斯特亚封给他，令他退役。”
雷恩怔然，神情复杂地望着皇帝，心中涌起潮水般的情绪。
卢孔缓缓站起，披风轻荡，他凝视雷恩，沉声道：“我听说过梦影雇佣军，也听说过你的事迹。”
他缓步走到雷恩面前，语气不容置疑：“你可以和我同行，雷恩·卡尔维恩。作为一位曾效忠于帝国的贵族之子，你有权继承土地，封号，成为北帝国的领主。”
他声音充满威严，如命令，又如邀约。
帐内气氛凝重，火光映照在两人脸上，一静一动，映出命运交织的影子。
雷恩静默良久，抬头望向卢孔那双深沉的眼眸，眼神坚毅而清明。他起身，缓缓躬身行礼，语气平静而坚定：“我……恐怕得拒绝您，陛下。”
卢孔眉头微皱，未怒，只是肃然看着他。
雷恩目光如铁，坦然说道：“我此行的任务，是寻找我的队长，莱亚大人。他在乱战中失踪，如今有消息指向北境。我不能在此时另投门下，辜负了他的信任，也违背了我自己的誓言。”
帐中一片寂静。
卢孔注视着雷恩，目光沉凝。他缓缓转身，回到座位，长袍随步而动，沉重有力。
他并未责备雷恩，只是微微点头，声音冷静而内敛：“北帝国已经与巴坦尼亚达成协议，联合讨伐斯瓦吉亚人。”
他抬眼望向雷恩，语气缓和，却不失分量：“你可以以雇佣军的身份加入帝国作战。为我效力，这也同样不会违背你的誓言。”
雷恩眉头微动，却并未答应。
卢孔似看穿他的犹疑，只是淡然一笑，目光深邃如夜：“若你改变了主意，雷恩·卡尔维恩，你可以来找我。”
深夜，雷恩回到营地。
帐外篝火尚未熄灭，守卫见他归来，纷纷起身行礼。萨日娜、阿提斯、罗瓦尔，赞亚以及弟弟凯恩、艾尔德等人早已在主帐中等候，神色紧张而期待。
雷恩掀开帷幕而入，众人起身。
萨日娜第一时间问道：“情况如何？卢孔找你有什么事？”
雷恩没有急于回答，只是缓步走到火盆前，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卢孔陛下邀请我随他同行，以我父亲的名义，赐我领地与封号。”
众人一惊，帐内陷入短暂沉寂。
赞亚问道：“你答应了吗？”
雷恩摇头：“没有。我拒绝了。”
阿提斯皱眉：“为什么？”
雷恩抬眼看向他们，语气沉静：“我们的任务是要找到莱亚。”
众人陷入沉思，片刻后，罗瓦尔低声道：“可我们也不能空找。部队的资金……已经快见底了。”
阿提斯点头：“确实，这半年已经花了不少，现在的钱要维持两百多号人的佣金与补给，撑不了多久。”
雷恩目光微凝，缓缓说道：“卢孔大人允诺我们可以以雇佣军德身份加入帝国，这样既可得到资金与情报，又不必受制于他们，可以继续寻找莱亚。”
雷恩的话音刚落，帐内陷入短暂沉静。
火光跳动，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出凝重与思索。
然而，这种沉默只是片刻，随即，被坚定的回应打破。
“我赞同。”萨日娜第一个开口，眼神坚毅，“只要不受制于某一方，我们就能为自己争得喘息与机会。”
“能拿薪酬，又能探情报，不亏。”阿提斯微笑着，“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大人。”
罗瓦尔拍了拍桌面：“粮食、武器、情报，三样缺一不可，我也赞同。”
众人齐声附和，帐内氛围陡然一振。
雷恩环视众人，点头应道：“好。萨日娜和阿提斯去北帝国军营通报并交换信息，罗瓦尔去更换北帝国标志，赞亚去通知大家，三日内整备完毕，等待他们的命令。”
“是！”众人齐声应下，声音响彻帐内，如同号角长鸣。
与此同时，北帝国军团营地，皇帝的营帐之中。
卢孔独自坐在书案前，身披紫金织纹长袍，一手握着一枚古老的金质戒指，缓缓转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早已磨损的纹饰，边缘刻着几不可辨的帝国古文字。
油灯静燃，微弱的光映在他沉思的面庞上，柔和而冷静。他眼神凝重地望着灯火，仿佛透过那跳动的火焰，看见了遥远的过往。
许久，他低声自语，声音极轻：“艾德蒙……”
他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情绪，复杂而深沉。片刻，他抬头，神情又归于平静，目光如山，沉稳如铁。
戒指被他收回指间，紧紧握在掌中。
帐外火光依旧，映照出皇帝深沉的侧影，在沉静与回忆中，夜色缓缓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