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雪夜长歌1
冰冷的晨曦穿透厚重的云层，给北境的大地洒下几缕微弱的光辉。
雷恩与身旁的男人骑在马上，顺着崎岖的山道缓缓前行，风雪从山间呼啸而下，打在他们的披风上，呼呼作响。
两人沉默地穿行在广袤的雪原上，马蹄踏破积雪，留下长长的痕迹。
在他们的视野尽头，一座庞大而阴沉的城市逐渐浮现于天地之间——巴尔加德，斯瓦吉亚北境的坚城，矗立在冰雪之上，如一座沉睡的铁堡。
远远望去，它的轮廓如同刀削斧砍的山岩，浑厚而苍凉，冰雪覆盖着高耸的城墙，风在城垛上空盘旋，旗帜已然被积雪压弯，偶尔掀起一角，露出了斯瓦吉亚王国的贡达罗夫家族纹章。
随着两人逐渐靠近，城墙的细节也一一展现——黑色的巨石墙体历经岁月洗礼，布满刀剑与战争的痕迹，某些地方还能看到被攻城器械砸出的裂痕，表明这里并非未曾经历过战争的洗礼。
寒风中，巡逻的士兵身披厚重的皮毛斗篷，持盾握矛，在城门与塔楼之间缓慢行进，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接近城门的陌生人。
城门外，一条早已被践踏成冰层的道路蜿蜒而至，沿路的商队与行人被寒冷逼得缩紧身躯，有些穿着破烂的难民裹着兽皮，蹲伏在门边的石墙旁，双手捧着些微火光，试图取暖。偶尔有斯瓦吉亚士兵走来，将他们驱赶至更远的地方。
雷恩策马停在道路边，举目远望城门口——一道沉重的铁闸门已经落下，只留下窄小的入口供商人和旅人通行，而在入口旁，几名士兵正盘查着进城之人。
更远处的城墙上，几座瞭望塔高耸伫立，箭孔中露出的长弓与弩机彰显着巴尔加德的戒备森严。
巴尔加德的寒风依旧刺骨，城内的大街上却比外面热闹许多。
市场是这座城池少数仍然保持生机的地方，尽管斯瓦吉亚的冬季严酷，但贸易仍然在此进行，商人们带着北境的猎物、皮毛、盐块，甚至从遥远的南方走私来的香料和丝绸，在这片冰雪之地上求生存。
雷恩和男人牵着马穿过了厚重的城门，经过了盘查，斯瓦吉亚的士兵对外来的战士充满戒备，但他们更关心的是战士是否有钱。
几枚第纳尔使他们的盘查变得随意起来，很快，雷恩和男人便进入了巴尔加德的街道。
他们一路前行，脚下是冻得坚硬的泥土，踩踏之下混合着被风雪掩埋的旧血迹。商队的马车在街道中央缓慢地行进，沉重的木轮碾压过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街边的人群熙熙攘攘，商贩吆喝声、铁匠敲打铁砧的声音、甚至是醉汉的争吵声混杂在一起，在这座冷漠而危险的城市中，市场成了难得的热闹之地。
市场位于巴尔加德的中心，是一个开放的广场，四周环绕着木制的商铺和摊位，浓厚的斯瓦吉亚风格展现无遗。
最常见的摊位是北境猎人们搭建的，他们出售被剥下的狼皮、熊皮、鹿皮，这些毛皮是斯瓦吉亚人最重要的贸易物资之一。摊主们穿着粗糙的兽皮斗篷，皮肤因寒冷和风霜而皲裂，他们的摊位上除了毛皮，还挂着猎物的头骨，甚至带血的熊爪。
几个铁匠铺摆在市场的一角，厚重的铁炉燃烧着木炭，火光映照在金属锻造的刀剑和斧头上。斯瓦吉亚的战士们总是不缺战斗的理由，因此这些摊位生意兴隆。铁匠们敲打着铁砧，火星四溅，展示着他们打造的单手斧、圆盾、长矛，甚至还有少量从帝国缴获的战剑。
靠近铁匠铺的区域是食物区，弥漫着着咸腥的味道。斯瓦吉亚人依赖捕鱼为生，摊贩们正在出售刚从港口卸下的鳕鱼、鲑鱼和鲸脂，它们被切割成块，挂在木架上风干。海盐被装在厚重的木桶中，这是这里最重要的调味品，也是帝国商人高价收购的物资之一。
在市场的一侧，有一片较为隐蔽的角落，几个穿着异国服饰的商人正低声与客人交谈。他们的摊位上摆放着不属于斯瓦吉亚的物品——阿塞莱的丝绸、帝国的香料、库塞特的羊毛地毯，甚至还有库塞特驯马师带来的草原战马。这些东西价格昂贵，也只有斯瓦吉亚的贵族才买得起。
雷恩和男人在市场的一个岔路口停下，四周人来人往。
人群中，有穿着厚重皮毛的斯瓦吉亚猎人，肩上扛着刚剥下的兽皮，也有帝国商人裹紧斗篷，与当地人讨价还价。
泥泞的道路上，马蹄踩过留下深深的印记，空气中弥漫着炙烤鱼肉和麦酒的气味，寒风卷着炉火的烟雾四散飘扬。
雷恩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装备，一边把双手剑绑在马背上，动作干净利落。他低头检查了一下随身的钱袋和披风的扣带，然后抬起头，看向身旁的男人，目光沉稳：
“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男人一愣，似乎没有料到雷恩会如此干脆，他的目光中透着一丝困惑，低声问道：“你不打算杀了我？”
雷恩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下，只是平静地说道：“我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的语气没有波澜，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决定。
男人皱着眉头，眼神深邃地看着雷恩，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他不明白，这个帝国人为何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我是你的俘虏，你战胜了那个贵族，所以我也变成了你的仆人。我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不明白吗？”
雷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环视了一圈四周的人群。
市场上，行人川流不息，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存奔波，他们或是战士，或是商贩，或是普通的农夫，每个人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到男人身上，眼神深沉而坚定：“我不需要仆人。”
男人皱眉，显然不太理解雷恩的选择。
雷恩继续道：“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我了解作为俘虏的感受。牵上这匹马，离开这里吧。”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拍那匹马的脖子，感受着它厚实的毛发，似乎在思考什么。
“这是一匹好马。”他低声说，随后抬头看向雷恩，眼神中透出一丝复杂，“你确定吗？”
雷恩没有迟疑，他翻身上马，厚重的马鞍在他的重量下微微下沉。
阳光从正午的天空洒下，穿透云层，给冰冷的巴尔加德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辉，仿佛在这个雪原之地短暂施舍了一丝温暖。
他披风微微扬起，边缘被风卷起弧线，宛如猎鹰展翼。马匹轻轻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白雾在寒空气中翻腾，蹄子在结冰的泥地上踏出一小道裂缝。
雷恩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他微微点头，语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确定。”
雪花从高空飘落，落在两人的肩膀上，阳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芒。
周围的市场仍旧喧嚣，商贩的吆喝、铁匠的锤击、旅人的交谈声此起彼伏，整个巴尔加德仍在按照它的规则运转，而雷恩的身影，在这一刻，如同一座孤独的雕像，与这座城市的混乱格格不入。
雷恩的眼中没有波澜，他轻轻一夹马腹，马蹄踏碎雪地，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男人看着雷恩策马准备离去，忽然在他身后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雷恩的背影已经被人群吞没，骑马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最后，他的声音在寒风中传来：“雷恩。”
男人嘴角微微翘起，低声笑了一下，雪花落在他的眉梢，他目送雷恩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把这个名字刻入记忆深处。
“雷恩……你的美德，会在敌人知晓你的名字之前，传遍他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