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刺杀
“雨小了，我该走了。”李存勖站在屋檐下，轻声道别，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他微湿的头发上，突然，他缓缓侧过脸，温声叮嘱道，“三日后，我爹的寿宴，你记得要来。”语气亲切得像是一个隔壁家青梅竹马长大的玩伴。
孔锦望着李存勖深红色的身影远去，记忆里那个在走马川的小跟屁虫，已经成为了一个俊美的公子，只是……只是他是李克用的儿子，林安时的杀父仇人。
但是林安时确实又在走马川救过李存勖一命。
他们一个明明如月，温其如玉，生有热烈，藏于俗常。一个风姿特秀，桀骜不驯，一身反骨，负重前行。
不知道二人将来究竟会是怎样的羁绊。
***
雨后的石板路上，孔锦与海棠轻快地穿梭在各家店铺里，洛阳不似长安那般繁华，却有种飒飒秋风的沉醉感。
武则天十分喜爱洛阳，曾多次来巡，最盛的时期，甚至迁都洛阳，改洛阳名为神都。
每当四五月，国色天香的牡丹花争奇斗艳，寺庙里的诵佛声伴随着香烟缭绕。武则天信奉佛教，也使洛阳成了佛学圣地。
海棠跟着主子出来买送给晋王的寿礼，一会瞧瞧这，一会望望那，像一个欢欣雀跃的小鸟。
“主子，你瞧这串佛珠如何？”海棠递来一串用料厚实，细腻通透的翡翠佛珠。
李克用自投降唐廷之后，想被中原人接纳，衣食住行便入乡随俗，信奉起了佛教。
孔锦刚想接过仔细瞧瞧，一只白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抢先拿走了佛珠，“晋王怎么会戴翡翠佛珠，我看这翡翠温婉细腻，适合送你主子，让她温柔细腻一点。”
林安时说罢，含笑望着二人，举着冰清玉润的翡翠佛珠，翡翠流光溢彩，衬得他整个人爽朗清举，如琳琅之玉。
“郭司空！您怎么在这？”海棠仰着脑袋吃惊地问。
“自然也是给晋王挑选寿礼了。”林安时浅浅望向孔锦，把翡翠佛珠塞进她的手里，温暖的指尖划过她的掌心，“孤家寡人选不好，就来问问你们。”
海棠瞧见郭司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家主子，立即拍拍脑袋说，“瞧我都忘了，寿礼怎么能少了白马寺的佛香，我这就去买，劳烦司空大人帮忙照看主子了。”
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这丫头是不是跟你待多了，变得这么机灵了。”林安时轻轻笑着，眼睛弯如月牙。
“还不是被你训练的。”孔锦望着海棠健步如飞的身影，没好气地笑了。
孔锦也无心再逛店铺了，便和林安时并肩走在清幽的青石板路上，几个婆婆放下竹篓在清澈的小河里清洗衣物，两人步履轻快，一转身就进入了一个幽静的小巷子。
“说吧，找我何事？”孔锦知道这个人越有心事就越表现得轻松。
“居然被你一眼看破。”
“之前也不知道谁说我，应佩戴个翡翠，好细腻一点。”孔锦可是记着林安时方才说她的坏话。
林安时在一旁偷笑，缓缓走近一步，小声道，“是在下有眼无珠。不过我真是有要事和你商量。”
他顿了顿方才开口，“想必你也知道李克用如今旧疾缠身，疑神疑鬼。我怕再不动手，晋王府的戒备会越来越严。”林安时倚着墨青色的石砖，深深叹了一口气，又缓缓道，“这不仅是我一个人的仇，也是皑皑白雪下无数兄弟的仇。”
孔锦望向林安时充满着复杂和矛盾的双眼，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复仇的终极目的是不是以命偿命，她不知道，但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这句话她是听过的。
“但是我心里很乱。”林安时耷拉着脑袋，“我想用个名正言顺的法子，就用我叔父黄巢的名义。”
孔锦细细思索着，她大概了解了林安时先前的计划，但是李克用老奸巨猾，上不上得了钩也是一回事。
巷子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孔锦目光移至身旁的林安时，他背靠在砖墙上，低垂着眼眸似乎在心里纠结，脸庞挂着费心思索的憔悴。
“有了！”孔锦顿生一计，她踮起脚，飞快地伸手抽走了林安时发髻上的玉簪，一时间，长若流水的发丝披散在他的白衣上，巷子间本就微风习习，他的衣和发都飘飘逸逸。
“再乱一点！”孔锦还嫌不够乱，踮起脚尖，又在林安时脑袋上胡乱地摸了一下，墨染般的发丝张扬着，飞舞着，他姿容清冷的脸庞带着一丝憔悴，整个人犹如高高在上的皎月，令人不由的产生一丝敬畏。
就是这样了，能帮到他的地方也就这里了，剩下的就交给天意。
长安那曾经繁华奢靡的宣和宫殿，已经衰草遍地，尘烟缭绕。
而洛阳如今却欣欣向荣。
晋王府门口人头攒动，私下与李克用交好的官员前来给他庆贺五十大寿。
顾彦朗在几日前被李存勖差遣去了翼州，孔锦这才能一身轻松地和海棠前来祝寿。
“各位大人小姐，进门前还请除去随身的兵器，除了贵重物品，一律不能带入。”王府的近卫在门口仔细搜查每一个人。
“用得着这么严吗？”海棠不悦地嚷嚷。
“放心，会有专门的下人帮大家看管物品的。因为是内宴，派了不少守卫，大家不必担心安全。”李存勖向正门走来，猩红色的袍子上绣了精致的黑色祥云，整个人神采奕奕，尽显地主的大气。
近日里洛阳又兴起了黄巢没死的消息，甚至有人瞧见了黄巢起义军的旗帜。
李克用平日里最忌讳别人提起黄巢，这次府上自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防备。
孔锦看着守卫森严的近卫，不免有些担心地回头望向身后的人群。
林安时一袭白袍，头戴软脚幞头，整个人清爽悠闲，在众人中安静前行，瞧见孔锦担心的目光，他抿唇轻轻地笑了，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孔锦知道黄巢的消息是林安时故意放出的，为的就是以其名义来惩治李克用，但是这无疑让李克用更警惕了，这样他们的行动就如虎口拔牙，只能险中求胜了。
“三夫人不必担心。”李嗣源上前迎客，突然在孔锦身边悄悄说道。
孔锦打量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二太保，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