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新篇章开启

翌日

洛阳城头，姬延扶着冰凉的雉堞。

远处丹水河畔，新垦的农田像块打满补丁的粗麻布，炊烟从窝棚区袅袅升起——数月前那里还挤满饿得啃树皮的流民。

“陛下，墨家新制的连弩试射成了。”

墨玄的声音混在风里，黑衣下摆沾着泥土，风尘仆仆的给周天子送来个好消息。

姬延没接弩机，指尖敲了敲城墙豁口：“这是以前秦军投石车砸的？”

墨玄沉默着将连弩卡进墙垛。

机括咔嗒轻响，三支弩箭破空而去，把百步外枯树上的鸦巢射得粉碎。

惊飞的乌鸦掠过函谷关方向。

“准头不错。”姬延掸去袖上灰土，

“就是这声响……”他忽然学起洛阳市井的叫卖调，“‘墨家造，十里闻！射不中人也吓掉魂哟！’”

墨玄平常严肃的脸庞看似有了点微笑。

城墙下正操练的新兵听见动静，有个愣头青居然仰脖喊：“天子！给咱也整句号子呗！”

姬延探出半边身子，玄色深衣被风吹得鼓起：“那谁！对，拎石锁的！你今日若举满三百下，寡人亲自给你刻‘大周力士’的竹简！”

人群哄笑中，赵姬捧着药盏沿马道而上。

她今日梳了赵国流行的惊鸿髻，发间却别着根歪扭的铜簪——那是姬延用断箭改的。

“夫君的咳疾，不要待在这城楼上……”

“停！这玩意儿比秦军箭雨还可怕。”姬延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直吐舌头，

“夫人不如多备些腌梅，下回公子芾再来，寡人喷他个酸雨倾盆！”

赵姬掩唇轻笑，从袖中摸出块帛布：“楚使递来的，说是屈氏嫡女及笄礼的邀帖。”

姬延对着夕阳抖开帛书，忽然嗤笑：“及笄礼在云梦泽？当寡人是梁王，会为口鲜鱼千里赴宴？”

墨玄适时插话：“斥候报楚军正在汉水集结。”

“瞧瞧，鸿门宴改水煮鱼了。”姬延把帛书团成球抛着玩，

“回帖就说寡人忌舟船，顺便讨三百车橘柚——记得注明要云梦泽南岸的，北岸的酸！”

暮色渐沉时，内侍官颤巍巍爬上城墙：“主君，该用膳了……”

“不急。”姬延扒着墙垛指向西方。

函谷关方向亮起零星火把，三晋的旌旗在暮色中模糊成团灰影，对着身后颜率说道：“老大夫看那像什么？”

颜率眯眼看了半晌：“老臣愚钝……”

“像不像三只野狗争屎？”姬延笑得前仰后合，

“偏偏那坨屎镶着金边，写着‘周天子’！”

众人噤若寒蝉，唯独赵姬噗嗤笑出声。

夜色吞没洛阳城时，姬延独自留在垛口。

风里传来墨家工坊的锻铁声，韩魏送来的生铁正在炉火中化作箭簇；

远处军营飘来黍米香，赵国“嫁妆”粮黍还没用完.....。

他忽然从怀中摸出半块硬如石头的麦饼——穿越那日留下的，一直揣到现在。

“列祖列宗在上。”姬延对着虚空举了举根本不存在的酒爵，

“不肖子孙姬延，把大周招牌擦亮了三成，讨饭钵换成了陶鼎……”

他顿了顿，突然提高嗓门，“就是鼎里炖的依旧是野菜汤！”

巡夜的士兵憋笑憋得咳嗽。他们觉得天子好笑，只有天子内心酸楚。

星河渐显时，姬延伸了个懒腰。

东边天际隐现太白金星，按苏柯南的星象说，这是征伐之兆。

但他现在只想找块热乎的雉堞打盹——如果明天楚使不来催橘柚，秦军不犯边，韩魏不讨债……

“陛下！急报！”墨玄的脚步声击碎幻想。

姬延认命地转身，却见黑衣卫统领手里拎着只扑腾的灰鸽：“宜阳来讯，公输班改良的投石机试成了。”

“就这？”姬延挑眉。

“还有……”墨玄难得迟疑，“斥候在崤山捡到块帛布，像是从秦军大帐飘出来的。”

帛布上歪歪扭扭绣着行小篆：“周天子，狡如狐，破衣烂衫充冕服。”

姬延就着烽火台的光亮细看，突然放声大笑。

他抖开内衬密密麻麻的补丁，

对墨玄挤眼：“要回赠秦公匹蜀锦，绣上‘多谢赠铁，改日还箭’！如果没有秦军，我怎么能大大方方的克扣韩铁魏粮。”

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时，姬延终于瘫倒在玉榻上。

赵姬在屏风后轻哼楚地小调，歌声混着药香将他裹挟。

朦胧间，他仿佛看见自己站在更高的城楼上，身后玄鸟旌旗蔽日，脚下却不是洛阳青砖，而是……

“邯郸？咸阳？还是郢都？”他嘟囔着翻了个身，压得竹席吱呀作响，“管他呢……”

最后的清醒时刻，姬延摸到枕边硬物——半块没吃完的腌梅。

他闭眼将梅核弹向虚空，含糊笑骂：“走到底吧！横竖函谷关的狗洞都钻过了……”

夜风卷走未尽的话音。

星河之下，洛阳城头的玄鸟旗猎猎飞扬，旗角一块补丁绣着歪扭的周礼铭文，细看却是赵姬的手笔：

“维此数月，既破我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