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3章 耶梦加得殿下
每个人都有些事是要藏在心里的,对吧? 他想。就像“EVA”里的“绝对领域”,A.T. Field,绝对的心灵壁垒,拒绝任何人的入侵。他的那片领域里,核心就是那辆破车,那个雨夜,那个名为奥丁的神祇留下的、永恒的伤疤。梦里惊醒时,他常常觉得自己还坐在那里,孤独地听着雨声,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黎明。
为什么要告诉别人呢?别人不会了解,也无法感同身受。会有人愿意和你在凄冷的夜里一起坐在一辆破车里听下雨么? 不会的。有些回忆是不太好的,这种苦自己吃就好了。 分享秘密?那就像两头受伤的野兽,笨拙地互相舔舐流脓的伤口,除了暴露出彼此的脆弱和丑陋,又能得到什么真正的慰藉呢?
更何况,他觉得自己早已是个已死之人。 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向奥丁复仇,那是驱动他全部生命的力量,是他存在的锚点。他的世界是灰色的,充满了冰冷的钢铁和复仇的火焰,他不愿,也无权将别人拖入自己这片绝望的泥沼。
他回过神,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夏弥那双清澈而探究的眼睛上。她的眼神太过明亮,与他内心的阴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想要用沉默或者谎言来搪塞。
但理智告诉他,不行,夏弥是通往真相的钥匙。无论他多么不情愿,他都需要她的帮助。
楚子航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有些事情……很难解释清楚。”他缓缓说道,目光并未完全与夏弥对视,而是投向了窗外那片璀璨遥远的灯火,仿佛在对着那片虚空低语,“它关系到一些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真相……”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夏弥,等待着她的回答。
夏弥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所思的平静。她静静地看着楚子航,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摩天轮座舱内一时间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可被听见。
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沧桑感。然后,她脸上重新绽开了一个笑容,不同于白天的灿烂,更像是一种带着了然和些许无奈的的笑。
“师兄你这个人啊,真是……”她摇了摇头,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心里藏着那么多事,却偏要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轻快起来,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沉重从未存在过。
“既然是师兄你亲自跑来北京提出的请求,那作为学妹,我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她歪着头,眼中又闪烁起那种熟悉的狡黠光芒,“不过,回福宁可以,但我可不住你家哦,你得给我安排好地方。”
“好。”他言简意赅地点头,立刻拿出开始预订第二天最早飞往福宁的机票。他需要尽快完成和林渊的交易,拿到他想要的东西。至于夏弥……她的秘密,暂时与他无关。
摩天轮缓缓降落,两人并肩走出游乐园,夜色已深,寒意更浓。夏弥抱着那个巨大的毛绒玩具熊,走在楚子航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仿佛只是两个刚刚结束约会的普通高中生。
第二天下午,福宁市。
林渊正百无聊赖地窝在执行局安排的公寓客厅沙发上,看着电视里重播的老旧动画片。自从来到福宁,除了最初被执行局“关照”了几天,以及主动接触了楚子航外,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潜伏”状态,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就在这时,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林渊心中一动,立刻接通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楚子航那标志性的、缺乏感情起伏的声音:“人我带过来了。”
林渊精神一振:“在哪?”
“就在我家。”楚子航顿了顿,报出了一个详细的小区名称和楼栋号。
“知道了。”林渊挂断电话,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迅速起身,抓起外套和钥匙,甚至来不及关掉电视,便冲出了公寓。他跨上那辆执行局配备的、看起来普通的自行车,以一种与车辆性能极不相符的速度,朝着楚子航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终于……来了吗?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林渊的心脏因为期待和警惕而微微加速跳动。既然敢于直面一位真正的龙王,林渊自然也不是毫无准备。在当初从北极冰海那游上岸、踏上这片土地时,他就为自己准备了最后的退路“茧”。
虽然当时条件简陋,他只能仓促地以自身的一截肋骨为核心,辅以象征四大元素的海底淤泥(地)、极圈的冰冷海水(水)、一些植物燃烧后的灰烬(火),以及自己蕴含着的吐息(风),构建了一个大小仅如鸡蛋般的简陋之茧。
不过,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威慑。让对方知道,眼下,无法彻底杀了我。
只能希望耶梦加得这样活了无尽岁月的君主(bba炼铜术士罢了),拥有足够的理智来权衡利弊。这次交易,最差的结果,无非就是启动‘茧’,打一次复活赛罢了。但这并不能改变诸神黄昏即将到来的大势,也无法阻止她最终的宿命。
带着这份最后的底气和对局势的判断,林渊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十几分钟后,林渊来到了楚子航所说的小区。这是一个环境还算安静的老式住宅区,不是位于城东“孔雀邸”的别墅,看来是其他房产。他在小区门口的保安亭稍作询问,便径直找到了楚子航家楼下。
楚子航并没有在家门口等他,而是独自一人坐在楼下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里。亭子有些旧了,红色的漆皮微微剥落。他穿着简单的休闲装,微微低着头,看着地面,侧脸的线条在午后阳光的阴影里显得有些落寞,又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
看到林渊走近,楚子航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只是朝自己家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言简意赅:“就在里面。”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交易的另一半,现在轮到林渊去面对了。至于里面的情况,他似乎并不关心,也不想介入。
林渊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向楚子航家的单元门,推门走了进去。
这件房子不大,典型的老式三居室格局,装修和家具都有些年头了,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客厅的光线有些暗淡,窗帘拉上了一半。
而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端坐着一个少女。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毛衣和牛仔裤,齐肩的短发柔顺地垂在脸颊旁。她没有看电视,也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姿态优雅娴静,仿佛只是一个来朋友家做客的普通女孩。
当林渊推门而入,脚步声打破客厅宁静,她的目光缓缓转过。
仅仅是目光接触的一瞬间,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瞬间凝固、冻结了!
林渊停下脚步,在距离沙发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他收起了平日里那份刻意伪装出来的散漫与玩味,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郑重与肃穆。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微微躬身,以一种极其古老、也极其标准的龙类觐见礼节,向着沙发上的少女行了一礼。
“很荣幸能在此拜见您,尊敬的——”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特殊的韵律,一字一顿,“耶梦加得殿下。”
随着最后两个字落下,客厅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一种无形而磅礴浩瀚的威压骤然降临!那并非单纯的气势压迫,而是源自血脉最顶端、源自灵魂位格之上的绝对压制!
林渊只觉得呼吸猛地一窒,仿佛有万钧重担狠狠压在了他的灵魂之上!双膝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身体本能地想要跪伏下去,向着这股代表着大地与山之权柄的至高威严表示臣服!
沙发上的少女,耶梦加得,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如同邻家女孩般无害的礼貌性微笑,仿佛刚才那足以让山峦崩塌、大地颤抖的恐怖龙威,仅仅是林渊因为紧张而产生的错觉。
但她的声音,却带着一种与她青春靓丽外表截然不同的、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威严得如同亘古山峦般的质感,缓缓响起:
“许久未曾嗅到同族的气息了……”她平静地问道,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直接看穿林渊灵魂的本质,“你背后的那位是谁?”
林渊没有立刻开口回答,只是集中精神,调动精神力。很快,一只由纯粹的精神元素凝聚而成的、近乎透明的“法师之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肩膀上空。
看到这只纯粹由精神元素构筑的造物,耶梦加得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终于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精神元素……自白王陨落之后,就被彻底封存。
他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呵……”耶梦加得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嗤笑,她缓缓端起茶杯,轻轻吹散了杯口的热气,语气冰冷“我还以为她在那场叛乱中,已经彻底死透了。没想到……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林渊身上,这一次,带着更加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评估,仿佛在打量一件可能有用、但也可能随时会被捏碎的工具。
“看来,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耶梦加得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蛰伏了这么久,耗费了不知多少心血,最后能派出来活动的棋子,居然……只是一个九代种?”
林渊闻言,脸上却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他微微挺直了身体,迎着那如同实质般的审视目光,用同样平静的语气回应道: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我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九代种,才能避开所有窥探的目光,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并有机会……站在这里,与尊贵的您,进行交易。”
耶梦加得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大胆而又带着几分歪理的回答感到了一丝意外,但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对她而言,林渊的代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带来什么。
“说吧,”她言简意赅,直入主题,“费尽心机找到我,又摆出这副故弄玄虚的样子,你……或者说,你背后那位……到底想做什么?”
林渊知道,真正的谈判,终于开始了。他微微欠身,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郑重而带着一丝致命诱惑的表情。
“殿下,”他缓缓开口,声音压低,充满了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我这里,有一些关于奥丁……以及……至尊的……一些消息。”
“不知您……是否感兴趣?”
当“奥丁”与“至尊”这两个禁忌的名讳,被林渊一字一顿地艰难吐出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遭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离了所有温度与活力,冻结成了琉璃般的实质,仿佛连光线与声音都在这刹那凝滞、扭曲。林渊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沉重。
“说下去。”耶梦加得的声音响起
林渊稳住心神,知道这场与神祇的交易已经没有退路,他将准备好的第一份筹码抛出:“根据我掌握的情报,‘奥丁’,并未和许多同族一样避世。他早已深深打入了混血种世界的权力核心,成为了那张巨大棋盘上最隐秘的操纵者之一。他潜伏得如此之深,以至于许多混血种至今仍在为他效力而不自知。”
他稍作停顿,观察着耶梦加得的反应,但那张隐藏在阴影下的面容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亘古不变的冰山。
“更有趣的是,”林渊继续说道,声音因话题的敏感而压得更低,“他借助了人类的科技绕开了‘至尊’亲自布下的、针对初代种铁律——那条束缚了所有高贵血脉繁衍的禁咒。他成功了,流淌着奥丁之血的新生代…已经行走于世间。不过,也因为如此,他的实力大不如前了。”
他紧盯着耶梦加得,试图从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瞳中捕捉一丝涟漪,却只看到一片深邃的虚无。
“在许多年前,西伯利亚的港口,奥丁进行了一项特殊的实验。”林渊的声音不自觉地压得更低,仿佛怕惊扰了某些沉睡的禁忌,“一种奇特的脑桥中断手术,可以将完整的人格强行撕裂,造就两个看似独立却又相互依存的割裂存在:一个承载所有软弱、恐惧、善良与人性的‘容器’,以及一个剥离了情感、只余下纯粹力量、冷酷意志与杀戮本能的‘阴影’。两者互为表里,如同镜影,却又真实存在于同一具躯壳之内,彼此争斗,却又无法彻底分离。”
林渊的心脏在胸腔中狂跳如同擂鼓,但他还是将这最危险、也最核心的推论说了出来:“这种扭曲意志、分裂灵魂的技术…其影响范围,理论上…并无绝对的界限。即便是…如您这般,立于龙族与世界顶点的伟大君王,”他顿了顿,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也依然有效。”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热油中煎熬。
终于,那双亘古不变的眼瞳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波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耶梦加得再次开口:
“呵…分裂灵魂…,权与力,…那是‘父亲’的领域…”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某种古老的疲惫与深深的厌恶,“在篡位上,他确实…从未辜负过‘太子’这个名号。”
嘲讽过后,她再次恢复了那冰冷的平静,目光如同实质般重新聚焦在林渊身上,那审视的意味让林渊感到灵魂都在微微颤抖:“还有什么?你的情报,应该不止于此。”
“关于您的‘父亲’…”林渊斟酌着用词,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那位曾经的至尊,他如今失去灵智的躯体正被奥丁圈养在北极。”
“最后,也是串联起这一切的关键。龙王们的苏醒,并非自然的周期律动,而是一场被精心编织、人为提前催化的巨大阴谋。有人在幕后如同操纵提线木偶般,推动着历史的车轮,加速着末日的进程。”林渊的声音带着一种预言般的沉重与疲惫,“终末的号角已被悄然吹响,一场旨在埋葬旧神、清洗世界、席卷所有龙族与混血种的最终清算…已经近在眼前,诸神黄昏,就要到了。”
说完最后一句,林渊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虚脱,仿佛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对话,已经耗尽了他穿越以来积攒的所有勇气和心力。他闭上嘴,将所有信息和盘托出,像一个赌徒亮出了所有底牌。剩下的,便是等待这位古老君王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