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及笄
林思远是林尚书的小妾所生,但是那个小妾却并不是什么良家出身,而是青楼有名的头牌,名为柳清和。
这位柳清和,眉似远山含黛,眼角微挑如工笔勾出的凤尾,眸色清冷如深秋寒潭,垂睫时却漾起一片烟雨江南的雾霭。
当然她能吸引到当时已高中探花且入朝为官的林洋,却不是因为绝色容颜。
可以这么说,容貌是她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她常穿素绫裁的襦裙,襟口绣银丝缠枝莲,行走时环佩无声,纤腰不盈一握,却挺直如修竹。
她最爱执湘妃竹骨折扇,执扇时,指尖不经意露出薄茧——那是幼年练字磨出的痕迹,非寻常烟花女子的绵软柔荑。
听说她原是江南书香世家的女子,但却因家族卷入二皇子谋逆案将,家道中落,几经辗转来到了京城,却被迫进了秦楼楚馆。
擅奏焦尾古琴,一曲《广陵散》弹罢,满楼宾客静默垂泪。
也正因此名声大噪。
偏偏林洋是个琴痴,听说有此妙人,自是要前去看个究竟,结果就对柳清和一见钟情。
于是也不顾世俗眼光,对柳清和展开猛烈追求。
其实这件事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才子佳人,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但是当时林洋已有婚约在身,一个是父母之命,一个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林洋也陷入两难。
但是柳清和竟然也不在意名分,就进了林府的门。
后来生下了林府的长子林思远。
正室刘夫人在新婚两年的时候,生下一个女儿便撒手人寰了,这个女儿便是林见月。
本来林洋是要把柳清和抬为正室,但是林洋父母坚决反对,父母之命不可违,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林洋没有再娶,柳清和也就成了林府唯一的女主人,虽然没有名分。
柳清和抚养林见月长大,待她如亲生女儿,教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柳清和嫁入林府以后,就再没人见过她的真容,首先她的过去是上不得台面的,其次她也不是林府主母,各家宴请的时候也就没必要给她递帖子。
但是后来就不一样了,林见月嫁给了太子,成为了侧妃,后来又成了贵妃且生下皇帝的长子。
林家的地位扶摇直上,林洋也做到了户部尚书。
其实一开始大家只是觉得皇帝因为重视贵妃而抬举林尚书。
如今林思远坐到了右相的位置,已经开始有人后知后觉,这林家,难不成是用来和沈家抗衡的?
林思远是在父母最恩爱的时候生下的孩子,又是林洋唯一一个儿子,林洋自然对他寄予厚望,因此从小就悉心教导,又有柳清和那样才华横溢的母亲,所以林思远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子。
有人不禁疑惑,柳清和的家道中落是受二皇子谋逆案的影响,难道皇帝就不介意吗?
皇帝当然不介意,当两个人能同盟的时候,自然是有足够的筹码,若是背叛,自会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长公主府
沈轻离马上就十五周岁了,长公主正在为她筹备及笄礼。
“宾客还是按以前的那些名单,”长公主沉吟了一下,“给林家内眷下个帖子吧,毕竟她儿子现在与寒枫共事。”
“她会来吗?”
“来不来是她的事,下帖子是我们的事。”
很快就到了九月初九,皇帝也给沈轻离送来了很多奇珍异宝,并说晚宴会携皇后出席。
晨光初透时,整座公主府已如缀满露珠的牡丹般苏醒。
沈轻离的及笄礼长公主下了大功夫,真是极尽奢华,来恭贺的宾客也是络绎不绝,但是柳清如却没来,这也在长公主的意料之中。
三十六名梳着双环髻的侍女捧着金丝檀木盘穿行于回廊,盘中的珍珠璎珞与翡翠禁步在微曦中折射出碎玉流光。海棠纹青砖地上铺就的百鸟朝凤氍毹足有三寸厚,赤金丝绣出的凤凰羽翼在行走间簌簌颤动,宛如要破毯而飞。
正厅内十二扇檀木雕花门尽数敞开,九重葛与金丝牡丹缠绕的朱漆梁柱下,错金银博山炉吞吐着龙涎香的云雾。礼官高亢的唱喏声里,沈轻离身着金丝孔雀纹礼服自东厢走来,乌发垂腰未加簪饰,却在额间贴着赤金箔剪就的鸾鸟花钿,每走一步都牵动腰间十二枚白玉禁步叮咚作响。
长公主手持一柄精致的玉梳,缓缓走向沈轻离。她动作轻柔地为女儿梳理长发,每一梳都蕴含着长公主对自己唯一女儿的祝福与期盼。梳毕,长公主轻声说道,“愿吾儿发丝如锦,人生顺遂。”
三加仪式在礼乐声中次第展开。当司礼夫人将第一支银丝嵌东珠发簪插入郡主发间时,檐角三十六枚鎏金铃铛应风而鸣。第二支赤金衔珠步摇垂落红宝流苏时,庭院中十二株垂丝海棠突然同时绽放,绯色花瓣如雨纷飞——原是花匠早在枝头系了上千枚薄纱扎就的假花。待到第三支九尾鸾凤冠稳稳落在云髻之上,八名昆仑奴抬着鎏金錾花铜镜转出屏风,镜中少女眉间已点上朱砂,金丝孔雀纹礼服上缀着的碧玺璎珞在日光下流转着七彩光晕。
礼毕,宾客们纷纷送上真挚的祝福。
“怎么样,阿离是不是出落的更加美丽了?”沈临书自豪地对身边的少年说道。
少年没吭声,看着高贵美丽的少女眼神却愈加深邃。
“听说你要随陆伯伯去南边了?”沈临书又问道。
少年点点头。
“真羡慕啊,我也想去,但是被我父亲拒绝了。”
“你不适合战场。”少年淡淡的说了六个字就转身离开了。
夜宴开始前,皇帝果然带着皇后来了。
众人纷纷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皇帝和皇后坐在正位上。
中庭盛宴的百戏表演延续到月上柳梢。龟兹幻术师在莲花池中召出火焰锦鲤,胡旋舞娘踩着金盘旋转时,腰间银铃惊起满树流萤。
最令人瞠目的是夜宴将尽时,皇上突然开口,“朕也为阿离准备了一个节目。”
沈轻离站起来,亭亭玉立地向皇上行礼,“多谢皇帝舅舅。”
只见侍卫抬出一座水晶雕成的玉树。
“阿离,去敲一下。”
沈轻离拿着锤子敲打了一下,只见藏在水晶里的夜明珠露了出来,将整座公主府映照得如同白昼。这流光溢彩的盛景里,郡主耳畔的明月珰随笑颜轻颤,恍若将满园富贵都凝成了少女眼角的一点星芒。
少女明媚的笑容,也深深地烙在了少年的心里。
她一生都应该这么开心。
宴席结束,皇帝皇后先离席,众人也都逐渐散去。
沈轻离换了一身月华锦做的长袍,看见门口正在与沈鸣舟和沈临书告别的陆千行,匆匆走过去。
“陆千行,我的礼物呢?”沈轻离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然后伸出了手。
沈鸣舟和沈临书识相的往院内走去。
陆千行却没动作。
“小气鬼,你不会没准备吧?”沈轻离不悦地嘟嘴。
陆千行嘴角微动,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簪子,递给沈轻离,上面桃花雕刻的栩栩如生,拿近了甚至还有桃花的香味。
沈轻离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听说你要去南边了?”
陆千行点头。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沈轻离从怀里掏出一个剑穗。
陆千行接过,只见剑穗玄色中透出深海般的绀青,似将子夜的星光揉入蚕丝,既无戾气也不显沉闷,反而如一方墨玉,可以温润地裹住剑柄锋芒。
“下面的流苏可是取天山冰蚕丝九股捻成,尾端缀三粒赤金铃,铃身錾刻梵文‘嗡阿吽’,随风轻响时就像在诵平安咒。我亲手做的,好看吧?”沈轻离沉默了一下,接着很郑重的说道,“陆千行,祝你在战场上可以所向披靡,更要平安。”
陆千行点点头,“多谢。”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沈轻离,就转身离开了。
沈轻离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丝不舍。
可是少女哪里知道,这种感觉,经常被称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