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坏消息：不叫安风了
暂且不提出版社和盗版的争分夺秒。
说回刘家。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气氛变了，连空气都变得有些沉甸甸的。
或许是妈妈参演舞剧《楚韵》的缘故？也或是扭头就走的爸爸？
总之，1994年的开局有点难熬。
哪怕刘晓丽很努力的不把低气压带回家，但周围邻居的议论声并不是一道门就能堵住的。
洛伊泽和安风想不明白，跳舞怎么了？那么大反应？咱们舞剑也是跳舞啊……
不过，想到妈妈让他们舞剑的时候少一点身体接触，两人仿佛明白了什么。
但现场看了也没有什么接触啊！大人的事情真难懂。
“妈妈，李奶奶为什么说我‘小小年纪不学好’？”一天晚饭后，安风突然仰起小脸问道，手里还紧紧捏着同学递给她的纸条，上面说她是个小戏子。
刘晓丽收拾碗筷的手一顿，蹲下身平视女儿：“别听她们胡说，唱歌和跳舞一样，都是很美的艺术。”
94年这个节骨眼，恰好处在人们对明星“轻视”与“羡慕”的过渡期，老一辈依旧保留“戏子无义”的旧观念，年轻人却已经出现追星族，开始模仿明星穿搭。
如果用鄙视链来形容，拍电影的和话剧团的肯定是第一梯队，社会地位较高。
而戏曲和歌手，除非是国家层面上的，不然妥妥鄙视链下层，很多人羡慕她们光鲜亮丽的同时，也看不上她们的身份。
尤其对戏曲舞蹈演员和非主流歌手存在偏见，认为这是不务正业。
而刘晓丽一个戏剧舞蹈演员，上不受老一辈待见，下不受年轻人喜欢，不上不下的，夫家更看不上。
现在更那啥了，女儿小小年纪，正是读书学习的时候，非要让她去当歌星，唱什么儿歌……
之前大家还羡慕，可耐不住她家庭不和睦啊，很容易让人嚼舌根。
夫家知识分子，地位高，你呢？哦，跳舞的哦，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什么重点项目？那个不了解，不关注。
方向就这么变了。
一切得从夫家上门说起……
那天下着冻雨，
算了，不嚼舌根，总之结果闹得不欢而散。
门被摔上的瞬间，洛伊泽看见妈妈眼眶通红，背靠着墙软倒在地。
安风不知所措的想去搀扶，却被刘晓丽一把搂住：“改名！妈，我要给茜茜改名！”
出乎预料的是，一向充当和事佬的姥姥这次居然点头了：“改吧。”
刘晓丽诧异地抬头，连眼泪都忘了擦。
“你想好改什么了吗？”姥姥动作利落地翻找出户口本。
刘晓丽一愣，她还真没想好，刚才火气攻心，一上头就说要改名，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毫无思路。
“妈，你帮我想一个吧。”
“可以，我想好了，就叫刘茜美子，茜是《茜茜公主》那个茜，美子寓意‘美丽的女孩子’……”
当姥姥说出“刘茜美子”四个字的时候，洛伊泽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整个人瞬间进入预览模式。
恍惚间，他看见杂志封面上烫金的“刘伊菲”三个字，耳边响起山呼海啸般的粉丝尖叫“肥仙姐姐”。
这画面来得快去得也快，最终只在他脑海里印下刘伊菲三个字。
“不行！”三岁孩童的声音突兀地打断姥姥和刘晓丽的谈话。
洛伊泽自己都被脱口而出的反对吓了一跳，但箭在弦上，他索性扑到茶几前，小手拍在户口本上：“不能叫刘茜美子！”
全家人都愣住了，刘晓丽眼睛微微睁大：“洛洛？”
“这名字，八嘎味太重了！”
洛伊泽真受不了这名字。
“现在安风勉强算个小明星，如果让她改这个名字，我怕她出门被人扔石头！”
“……”
趁家里人无语之际，洛伊泽乘胜追击，装作天真地歪着头：“叫刘伊菲好不好？所谓伊人，芳草菲菲。清歌婉转，白露沾衣。”
他故意咬文嚼字，势必要加入这场姓名争夺战，成为最后赢家。
以后安风敢跳脸，直接甩她一句“你名字是我起的”，绝杀。
“你这孩子……”刘晓丽惊讶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从哪学的这些文绉绉的词？还挺会。”
“《诗经》上。”这时候就要引经据典，显出这个名字的含金量。
姥姥若有所思的点头，刘晓丽也开始认真思索。
“刘伊菲……”刘晓丽轻声念着，这三个字确实顺口，而且和洛伊泽三字遥相呼应。
一个寓意带来恩泽、享受恩泽，不语亦生辉。
一个寓意同样美好、也如芳菲，无风亦自飞。
伊泽、亦菲，不错。
姥姥突然拍板：“就这个吧，伊人芳菲，寓意也好。”
她利落地在纸上写下这个名字。
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那不知何时、跑去沙发角落缩着的安风身上。
六岁的女孩把脸埋在膝盖，只露出两个耳朵尖。
“茜茜。”刘晓丽走过去，蹲在女儿面前，声音轻柔：“你喜欢刘伊菲这个名字吗？”
安风慢慢抬起头，泪眼模糊，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很想问妈妈，改了名字后，爸爸还要我吗？同学问我名字，我该怎么说？
但这些问题最终变成微弱的抽噎。
“我……我还可以叫安风吗？”她小声地说。
这句话像投入水面的石子，姥姥别过脸去，刘晓丽抿嘴，沉默在客厅蔓延。
“茜茜...”刘晓丽搂住女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以后...就我们四个人了。”
来自妈妈最后的宣判，安风的眼泪没兜住，滴答滴答的。
洛伊泽看着她的样子，也有点小难受，哪怕以前一直怼她，但怼久了也有感情啊！
莫名有些小心痛。然后，突然想起自己3周岁生日时打算送给她的礼物……
一直没送出去的歌曲，都有些搞忘了，也不知道现在还合不合时宜。
“茜茜。”他走上前，牵过安风的小手，“跟我来。”
姥姥和刘晓丽错愕地看着两个小人儿走进卧室。
洛伊泽坐在琴凳上，弹奏出第一个音符。
刘伊菲抬起了泪眼。
紧接着，音符一颗颗的升起，化作点亮夜空的星星。
“看看星光
看月亮
看看我的心
……
追寻的路永不完
纵然多遥远
我不会迷失方向
我拥有希望
……”
不知何时，刘晓丽和姥姥来到门口，站在光影的交界处，满脸泪水。
“求求星光
求月亮
听听我心愿
……
但愿爱充满世间
幸福永不变
啦啦啦……”
琴声渐渐弱下去时，刘伊菲跌坐在钢琴旁，泪痕在她脸上留下闪闪发亮的轨迹，鼻涕泡都吹出来了。
所谓改名，不是抹掉过去，而是在心尖种下一颗星星，在迷路的时候，可以“在光辉中看见未来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