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7章 偷袭
巴黎城外一片偏僻荒野,落日西沉,暮色像一层悄然落下的帷幕,将世界裹进血色的寂静中。
陈安一身黑衣,与军事工程师皮埃尔·佩蒂特并肩走入这块被野草占据的决斗场地。
他的剑挂在腰间,步伐不紧不慢。
安妮和伊莎贝尔跟在他们身后,在这种场合,她们倒意外地和谐,毕竟这里是巴黎。只不过安妮裙摆下的脚步还是有些不稳。
决斗场中央,雷蒙德男爵早已等候,他穿着旧式的军服,头发精心打理,长剑横在臂弯之中。身旁的副手面色阴鸷,目不斜视,如同盯着一场待收的猎。
而决斗的主持人,正是尼古拉斯·富凯。
依照古老的贵族传统,双方各带副手,负责监督、公证、记录,并在必要时执行急救或——清理残局。
他们早已等候多时,手中长剑寒光如水,像是早已蓄满了敌意。
陈安原本想用绣春刀,那是永历在出使前赐给他的武器,自从到了欧洲后便再未出过鞘。
但决斗有一条死规——双方必须使用同等级、同形式的武器。他没得选,只能挑了一柄宫廷长剑——修长、优雅、轻巧,对他而言,却如陌生人之手,但也能杀人。
“以我的剑与灵魂起誓,今日之战只为荣誉。”
“无论结果如何,我接受上帝的裁决,绝不追究助手或对手的责任。”
“开始!”
富凯话音未落,雷蒙德男爵已如离弦之矢冲出,银光乍闪,长剑直刺陈安眉心。
陈安一惊,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后滑开半步,剑势在身前划出一道防线,堪堪挡住那致命一击。
剑身撞击时传来的麻痹震荡,让他掌心发麻,脑中却飞快冷静下来。
但对手的剑并未停下,而是顺势一扭,如蛇尾横扫,逼得陈安再次让步,险些被逼到场边那株枯树下。
雷蒙德步伐如鹰,快、稳、狠;剑走蛇形,滑、缠、钻。
他显然不只是舞会上的贵族,而是真正在剑术场上浸淫多年的人物。不然,也不会被选中来替他们出头。
陈安压下心头躁意,深吸一口气。
他原本更习惯用的是绣春刀,区别于西洋剑,走的是压制、劈斩与缠斗的路线。但此刻他手中的长剑偏轻偏直,出招讲究节奏与角度,颇有些“陌生”的灵巧——
可他有一样东西胜出:力量。
他像一块黑石,在暴雨中沉稳不动,不断调整脚位,让对方的剑始终在“擦边”状态。而在游走间,他已渐渐看出破绽。
雷蒙德的右肩始终比左肩略高,在全力进攻时重心上浮,带来了习惯性斜倾。
他在等那一刻——而它很快就来了。
“为什么要让那些泥腿子,连盔甲都没有,玷污独属于我们的荣耀?”男爵在一次连攻三剑后猛然高呼,嗓音中带着挑衅的愤怒。
“他们连家徽都没有,祖宗都不知道埋在哪里!”
陈安偏头躲开那一记平刺,语调冷淡如水:“那你呢?空有武力,却从不把刀尖对准敌人?”
“我在先前的战争中,已经砍死了十七个西班牙人!”,男爵怒吼的过程中突然提速,步法变得更凶狠,剑影宛如铺天盖地。
陈安却不躲了。
他已经摸清了他的套路。
剑尖陡然一沉,整条手臂顺势带动身体,如拧麻绳般旋转一圈,借力卸招,步法沉如磐石,猛然拉近距离,贴身一击!
那是他在东方习得的杀招。不是礼仪,而是杀人。
雷蒙德眼神一变,想后撤,已然不及。
陈安长剑如电,顺势斜插,挑开对方剑锋,从他脖颈侧方直指咽喉——
寒光一停。
剑尖稳稳停在他喉结一寸之处。
空气凝滞,落日的金光斜斜打在剑锋上,仿佛连空气都在颤抖。
男爵面色青白交错,嘴唇轻颤,喉结滚动,但他没有认输。
下一刻,他猛然侧身,从披风下掏出一把短管火铳,指向陈安的胸口。
“你该——”
砰!
火药尚未点燃,一道银光已先他一步斩下。
陈安反手一挥,剑刃精准地削断他持枪手的手筋,连带那柄火铳也跌落在地,啪地一声,溅出几粒尚未燃尽的火星。
男爵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整个人倒地翻滚,像一条落水的狗,惨叫在寂静的荒野中拖着尾音。
他的手臂抽搐着,血流如线,红得骇人。
陈安却站得笔直。
剑尖缓缓指地,一滴血从他剑锋落下,滴入黄土之中,在夕阳余晖中绽开一圈晕染。
他抬头望向那位副手,声音不大:“来骗,来偷袭?这也是你们的荣耀吗?”
无人应声。
远处,安妮捂着嘴,眼里一半是惊恐,一半是光。
而富凯——站在不远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是轻轻鼓了几下掌,像是刚看完一场值得回味的独角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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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失血过多。”
马萨林坐在书桌后,手指在桌面缓缓敲着,像是在做祷告。
“我留手了。”,陈安有些不解,“你们的医疗条件不至于这么差吧?”
“按照法律,若一方死亡,另一方应当被拘押审判。但你是外交使节,又是在符合荣誉规则的决斗中取胜,自然免于处罚。”
陈安冷笑一声:“但我猜,那帮法官不会就这么放过我。”
“当然不会。”马萨林双手一摊,像是在感叹,“毕竟他们的职位——可都是买来的。你那套什么‘不看血统、不靠金钱、靠考试’的制度,在他们听来,简直比魔鬼还吓人。”
“所以那位男爵,其实是被你们杀死的?”
“是他们,”马萨林直言不讳,“但他死得刚刚好。你现在,体会到改革的阻力了吧?”
他靠坐椅背,目光幽深如夜:“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被赶出巴黎两次了吧?军事改革,也是因为孔代的叛乱在先,需要士兵,需要忠诚,那是天时地利,但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阻碍。而你现在这招——掀屋顶,是太早了,也太猛了。”
“所以问题,不在制度本身。”
“没错。”马萨林叹了口气,“是时机。多数人说想改革,其实只想改别人。就算改革对他们有利,他们也会因为害怕变化,而反对。”
“我们又没真打算搞什么考试制度。”陈安皱眉,“只是想借它转移注意力,好推进军事改革。而且富凯也告诉我,他又筹到了一大笔钱。”
“但富凯筹来的资金,是附条件的。”
陈安眼神一闪:“什么条件?”
马萨林凝视他片刻,语气像裁判念出最后一句判词:“把你——驱逐出境。”
“正合我意。”,陈安突然笑了,毕竟他的时间不多,也该离开法国了。
他慢慢起身:“那让我去西班牙,去加泰罗尼亚。你们可以派出追兵,公开宣布追捕我——”
“实际上,是打着追捕的幌子,偷袭西班牙。”
“就像最开始的条件,我帮你们肢解西班牙,然后南洋的几个小岛,归我。”
“把加泰罗尼亚还给马德里,你应该也不甘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