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尸有回魂 人有悔恨
子时·尸瘟睁瞳
晋江的夜雾裹着鱼腥气漫进义庄,薄棺在月光下泛着尸蜡青光。张耗程的尸身横在草席上,肿胀的皮肤被染料浸透,脖颈处鼓胀的横痃裂开,露出核桃大的淋巴结节。
陈稻的布靴碾过青砖,硫磺粉从指缝簌簌洒落。他记得师傅咽气前的眼神:浑浊的眼白里血丝虬结,像极了染缸里纠缠的靛蓝丝线。此刻那双眼依旧睁开,瞳孔缩成针尖大的黑点,直勾勾盯着他腰间鎏银蹀躞带——那是曹小乙赏的物件,带钩上还沾着沈青被撕破的衣角。
“师傅……”陈稻的喉结滚动,纸钱灰被夜风卷到尸身上,“曹公子说……说您染瘟该烧”
腐尸的喉咙里突然挤出“咯咯”声,溃烂的右手猛抬,指节以诡异角度扭曲——这是染匠常年搅动染缸落下的痉挛,此刻却被鼠疫毒素放大了十倍!
沈青的素麻孝服被穿堂风掀起,露出腕上麻绳勒出的靛蓝血痕。她正要将银挑子刺入棺缝,陈稻突然从背后扑来:“守灵夜冷,哥哥给你暖暖!”
腐臭的蒜味喷在颈后,沈青的银挑子刺向他咽喉,却被他攥住手腕按在棺板上:“曹公子早破了你的身子,装什么贞洁烈女!”棺木突然震颤,张耗程青灰色的左手穿透杉木板,指甲缝里的鼠毛混着靛蓝渣,狠狠抓向陈稻面门。
“刺啦!”
三道血痕从陈稻左颊裂到锁骨,伤口瞬间发黑肿胀。他惨叫后退,撞翻了旁边的烛台,棺材旁的染料在月光下泛着诡异蓝光,竟与尸身脖颈的横痃颜色一模一样!
“爹……爹活了?”沈青的银挑子当啷落地。
尸身笔直坐起,腐败的声带振动出地窖般的回音。张耗程的右臂仍保持着搅动染缸的姿势,左手指甲却深深抠进棺材板。染匠的肌肉记忆扭曲成提线木偶般的杀戮。
“师傅饶命!”陈稻连滚带爬,右脸的伤口已鼓起鸡蛋大的淋巴核。尸身腐烂的双腿突然痉挛踢出,正中他心窝,力道之大竟在胸腔留下靛蓝鞋印——这是永昌染坊独有的“雨过青”染料,三日前曹小乙就是用这颜色在契约上摁了手印!
沈青突然嗅到腐血中的腥甜。这不是寻常尸臭,而是鼠腥!她扑到棺前,只见父亲胸腔内爬满褐家鼠,每只的尾部分叉处都沾着曹家特供的暹罗明矾。
陈稻的惨嚎撕破夜幕。他挣扎着爬向义庄大门,右臂的淋巴核突然爆开,喷出一地脓血
“青……青丫头……”尸身喉咙里滚出砂纸摩擦声。张耗程的右手突然抓住女儿手腕,力道却轻如拈染线。沈青的胎记触到腐血,竟泛起解毒般的朱砂红——这是沈家血脉,当年她娘亲便是凭此识破曹家在贡绸中投毒。
张耗程的喉咙里突然挤出“嗬嗬”声,溃烂的声带振动出晋江潮汐的节奏。尸身踉跄站起,腐烂的眼球转向东南方——那里是泉州港内河交汇处,千百艘货船的污水正汇入晋江。
张耗程的尸身拖着向江边挪动,每一步都在青砖上留下靛蓝黏液喷出的脓血引来鼠群窸窣。
“爹!前面是晋江!”沈青追着跑了出来可又不敢太近。只得远远跟着呼喊
沈青追到江畔时,尸身已踏入浅滩。月光下,张耗程的腹腔鼓胀如球,腐败的脏器在皮下蠕出鼠爪状的纹路。他俯身掬水的动作突然僵住,仿佛一鼠在吃水
尸身的十指插入河床淤泥,瞬间污染了整片浅滩。
此时陈稻连滚带爬逃向漕运码头,溃烂的右臂在栈道上滴落蓝血——每一滴血都顺着木板缝隙渗入货船底舱。
张耗程的尸身突然仰倒,腐化的声带发出高频尖啸。晋江水面浮起密密麻麻的鼠尸
第一缕晨光照亮江面时,尸身已被潮水卷向出海口。沈青跪在岸边,看着父亲最后一片衣角沉入漩涡,将在咸水中休眠七日,随洋流涌入琉球、爪哇、波斯湾……
陈稻蜷缩在漕船底舱,伤口渗出的蓝血正腐蚀着暹罗大米的麻袋。他听见头顶水手议论:“曹公子有令,这批霉米正好掺了明矾卖给疍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