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改天换地
疾风骤止，飞灰尽散。
林先征双手微颤，抹去泪涕，将画卷深深藏入怀中。
此时的他，才幡然发觉整座洞天观只他一人。
心中顿生怅然，却又生出一丝庆幸。
仙缘既得，却无师携领，此为怅然。
偶得观院，又无人叨扰，此乃幸之。
“既来之，则安之。按照仙人所说，得先将他奉于烛台之上......”
观察之下，主殿中有一尊清微真人塑像，前有案桌一张，香炉一个，上面插着三柱线香，幽幽地飘着烟气。
林先征跪在蒲团之上，向着塑像磕了三头。
“真人在上，莫要怪我无情，你在此多年并未招来仙缘，只能请你挪挪位置了！”
说罢，他卷起袖口，攀上案桌，将塑像向后挪移了数寸。
又找来画架，将画卷悬挂于架上，小心翼翼地展开，挡在真人塑像前。
“青岱晓雾，远松近渔，煞是写意，只是此画......”林先征靠近画卷，眯起眼来，“少了些色韵。”
仔细端详一番后，他才带着不舍从案桌跃下，卷起衣袖擦拭几许，又将香炉置于画前，方才满意。
“仙人，弟子日后定牢记您的嘱托，日夜为你焚香，诚心祈愿！
弟子盼望早日再见仙人！”
置完案桌，林先征便在观中细细察看。
前院不大，青砖绿苔，一小顶锈鼎立在中央，几只松鸦正在上面静立。
正堂中，除了方才那一方案桌，便只有两张木色长凳分立门边。
窗柩之外，斜阳撒入，恰好落在画卷之上。
正堂后的天井东侧里间放满了符箓、法器等，大多皆已蒙尘。
西侧的厨房中，倒是有不少粗面粮食，足够自己半年口粮，看来先前的道士不甚进食。
穿过回廊，便是并立的三间厢房，中间那间挂着一间紫色道袍，想必是玄霄子的房间。
房间不过三尺见方，一张长桌靠墙安置，上面整齐地堆满了各类道经。
林先征眼睛一亮，拿起一本《无为气决》。
“曾听说修仙练气，乃是基础......这难道就是......”
带着期待翻开，林先征却频频皱眉。
“这内里文字，为何如此奇怪？和书封全然不同。
以往所见书经皆是正楷或者小篆，这本气决的字，我竟全然认不得。”
他又拿起另外一本，快速翻页。
“奇怪，皆是这种字体，每一个字都形似画作，颇有古字之风......莫非是洞天观自有字形，以防秘经外泄？”
林先征无奈摇头，走到一面墙前。
一副写满了经文的书卷挂在其上，远看似画，近看却是字。
“画......”林先征盯着书卷，喃喃自语，数息，忽然一拍脑门，“有了！”
随后，他便转身抓起桌上的《无为气决》，冲出房门，来到堂中。
“仙人，此道经之中字体难辨，形似画作，您是画中仙灵，若认得其字，还请仙人为弟子解惑！”
林先征将气决双手奉于额前，俯身请愿。
画卷并无回应。
微微起身，偷看一眼。
一段香灰落下，无声自散。
“弟子知道了。”
林先征合上气决，置于炉前。
“等仙人恢复好了，弟子再来请教！”
罢了，林先征方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转身朝观外走去。
大乾之世，邪士当道，仙修之士被迫隐匿。
若非洞天观隐于隐秘山林，恐怕也难逃邪士毒手。
一路过来，林先征目睹了太多血淋淋的现实。
如今自己虽得了仙缘，在这孤观之中，他却不能彻底安心。
若是哪天邪士找上门来，自己寡不敌众，只能是命死他手。
强劲筋骨、练气修行是一事
如何让洞天观不引起邪士注意，更是一事！
走到门外的林先征看着门头的“洞天观”匾额，思考起来。
虽说如今洞天观无人来访，可若哪日有了香客前来请愿求签，自己该如何应对？
倒不如将匾额暂时撤下。
身随心动，林先征立马找来了梯子，取下了匾额。
匾额藏于西侧里间，粗布覆盖。
又将院中锈鼎挪至灌木丛中，枯枝掩盖。
堂内卦签、道帽、雷巾、符箓等杂物一一收起。
一通下来，林先征早已累倒在门边，粗气频喘。
正想休整之时，却又想着匾额没了，实在不当。
自己是一介书生，既独居于此，若让人信服，还需稍改门面。
他又折回里间，翻出方才所见一半尺长的木板，搬至院中。
取来墨毫，伏地酣写起来。
“只需要改一字，便可！”
放下笔墨，他又找来一小刀，在木板上雕刻起来。
木屑翻飞，引得青松之上松鸦咕咕直叫，只得歪头呆看。
直到斜阳西下，风拂松动。
“若是我先前多些锻炼体魄，今日便不至于如此疲累！失策！失策啊！”
林先征长吁一口气，又将新刻匾额搬到门外。
一手扶梯，一手挎板，摇晃几下，终把新匾挂上。
一抹夕阳照在额上，新匾此时虽未上漆，却反射出一道天然金晕。
“洞——天——斋，好名字！好名字！——哎呀！”
林先征望着自己的新作，喜不胜收，得意忘形之际，脚下一滑，竟连人带梯，倒了下去！
“嘶——”
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林先征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臀骨，使劲揉搓起来。
“疼煞我也！”
林先征扶着门框，看着自己的窘状，扑哧笑了出来。
“没想到，在这此处看拙仙山，竟然有如此迷醉景致。”
靠在门框的林先征望着远处的夕色，从金到红，又到幽色靛蓝，恍惚间，竟一坐就坐到月华初上，银光铺洒。
忽然，耳边突然传来声声哗哗的翻阅书籍的声音。
声音传自堂中，清晰可辨。
只是此时无风，观中无人，书页怎得无风自动？
猛然回头，林先征瞳孔骤缩。
月华银色落在正堂桌上，那边《无为气决》竟逐页翻动，每翻一页，当中字形皆若风中鸿毛，缓缓飞出，围绕画卷，缓缓旋转。
“这是......”林先征心中转疑为喜，忍着疼痛，朝正堂移去。
一个踉跄，林先征扑倒在堂前蒲团上，双眼盯着字形翻飞的气决，无法言语。
忽然，在空中旋转的字形竟开始变做小篆，逐个落回了气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