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念安牌大人参
锦梨出生第二天，沈家一大家子人齐齐整整地聚在了堂屋，连平日里要去私塾念书的孩子们都告了假。
今日的主题是给沈家盼了不知多少年的金疙瘩，取个正经名字。
沈老头清了清嗓子，看向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三儿子：“老三，你肚子里墨水最多，给咱家丫头取个好听又有福气的名字。”
沈守正站起身，平日里沉稳的脸上此刻满是初为人父的柔情和傻气。他目光落在女儿恬静的睡颜上，心中百感交集。
他这一生，不求大富大贵，不求封侯拜相，只愿家人一世平安顺遂。如今得了这么个宝贝闺女，更是别无他求。
沈守正温声道，“就叫‘念安’吧。沈念安。惟愿她此生，无灾无难，岁岁平安。”
念安。沈念安。
赵氏在心里默念了两遍，眼眶微微发热，脸上的褶子笑得更深了：“好，好名字！不求富贵，只求平安！就叫念安！”
“我们有妹妹啦！妹妹叫念安！”
话音刚落，一旁早就按捺不住的半大小子们顿时炸开了锅。
沈家这一辈，男丁兴旺。大房沈景行家，有十一岁沉稳如山的大哥沈朝云，十岁精明外露的二哥沈文振，还有九岁跳脱好动的四哥沈逸鸿。二房沈怀谦家，则有七岁温润如玉的三哥沈子枕，六岁聪慧机敏的五哥沈睿渊，以及五岁憨态可掬的六哥沈星宇。再加上三房沈守正家四岁的七哥沈思远，如今，算上刚出生的沈念安，不多不少，正好八个娃。
七个哥哥把襁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都让开点！别撞了你们妹妹！”赵氏笑骂着，将几个猴崽子扒拉开。
锦梨，不，现在是沈念安了。她虽然闭着眼，意识却清醒得很，七个哥哥，听起来就很有安全感。
只是这份热闹背后，也藏着沈家不为人知的窘迫。
沈家三兄弟都是读书人，这在十里八乡都是独一份的荣耀。可读书是太费钱了。
如今家里七个男娃，也只有大房的长子沈朝云和二房最聪慧的沈睿渊，跟着镇上杨氏的父亲，也就是念安的外公办的私塾念书。其他的孩子，只能等哥哥们放学回来，学几个字，或是等叔伯们旬休时指点一二。
饶是沈家众人从老到小都勤快得像陀螺，日子依旧过得捉襟见肘。
可即便如此，为了给沈念安办一个风风光光的满月酒，赵氏还是下了决心。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明儿个让景行他们去镇上，把前儿个摘的那些桃子都卖了。”赵氏拍板道，“还有，把家里那头老黄牛也牵去卖了。必须给咱们念安办个体体面面的满月宴！”
这话一出，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卖桃子大家没意见，那桃子是念安出生时带来的祥瑞，本就是意外之喜。可卖牛……
那头老黄牛，是家里的顶梁柱，耕地拉车，任劳任怨。更重要的是，沈老头和赵氏早就盘算好了，等秋闱一到，就卖了这牛，凑足盘缠，送沈守正去府城赶考。
如今为了一个满月酒……
沈守正心里一紧，急忙道：“娘，不可！满月酒简单办办就成，儿子赶考的盘缠……”
“考什么考！不差这一回！”赵氏眼睛一瞪，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偏爱，“你闺女的满月酒一辈子就一次！你的考试明年还能再考！这事就这么定了！”
沈守正张了张嘴，看着母亲坚决的眼神没有再反驳。
襁褓中的沈念安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和感动涌上心头。
为了她的满月酒，竟然要卖掉给爹爹赶考用的牛？
她怎么能让家人为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她那芥子灵境里，别的不多，奇珍异宝、仙丹灵药堆成山，随便漏一点出来，都够凡人吃用百辈子了。
只是……怎么把东西弄出来呢？
她现在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奶娃娃，总不能当着全家人的面，凭空变出一根金条来吧？那不叫祥瑞，那叫妖孽了。
看来，只能用意念试试了。
晚上，杨氏早已沉沉睡去，呼吸平稳。沈念安悄悄睁开了眼睛。
来了来了，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她集中全部精神，将意识沉入眉心的芥子灵境。
“人参，人参，万年份的人参……出来！”
她在心里默念着，意念牢牢锁定住药房里一株足有婴儿手臂粗的紫皮人参。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可恶，难道是信号不好？”沈念安有些泄气。她如今这小身板，灵力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想驱动灵境，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但她不甘心。爹爹的前程，家里的希望，怎么能因为她一个满月酒就耽搁了！
“再来！”
她鼓起吃奶的劲儿，再一次将意识凝聚起来，死死地缠住那株人参，拼了命地往外拽！
“给、我、出、来！”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像是被抽空了，脑袋一阵眩晕。但同时，她也感觉到一种奇妙的“啵”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破了次元壁。
紧接着，一个沉甸甸、带着浓郁土腥和药香味的东西，就这么“啪”地一下，掉在了她的胸口上。
沈念安被这重量压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成功了！她真的把人参弄出来了！
狂喜过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玩脱了……这人参也太大了，压在她身上，她连翻个身都做不到！
“唔……哼哼……”她急得哼唧起来，小胳膊小腿儿徒劳地蹬着。
“嗯？”睡梦中的杨氏似乎听到了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她察觉到女儿在不安地扭动，还以为是饿了或是尿了，便撑起身子，摸索着点亮了床头的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杨氏睡眼惺忪地看向襁褓，下一秒，她的眼睛猛地瞪圆，所有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见她那粉粉嫩嫩的宝贝女儿胸口上，赫然压着一根……一根比她胳膊还粗的，长满了根须，散发着浓郁泥土气息的……大萝卜？不对，是人参！
“啊！”杨氏差点失声尖叫，又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心脏狂跳，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探女儿的鼻息。感觉到那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后，她才松了口气，整个人虚脱般地软了下来。
还好，孩子没事。可……可这人参是哪儿来的？！
杨氏脑子里一片空白，她颤抖着手，将那巨大的人参从女儿身上抱开，那沉甸甸的分量，怕不是有好几斤重！
她将人参放在一边，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女儿的身体，确认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后，才把目光重新投向那根硕大的人参。
借着灯光，她能清晰地看到人参上宛如人形的纹路和细密的根须，那扑面而来的奇异香气，只是闻一闻，就让她感觉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这是……神物啊！
杨氏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女儿那张纯真无邪的睡脸上。她忽然想起了女儿出生那晚的漫天金光，想起了那满树的仙桃，想起了额间那朵若隐若现的梅花胎记。
一个荒诞又唯一的念头浮现在她心头。
杨氏深吸一口气，俯下身，用只有她们母女俩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带着一丝后怕和无限的怜爱，对女儿说：“念安，我的乖囡囡，以后可不兴这么干了啊，万一伤着自己怎么办？娘会心疼死的。”
沈念安眨巴眨巴眼，在她怀里蹭了蹭。
杨氏的心软成了一滩水。她不再犹豫，用襁褓将女儿裹好，另一只手吃力地抱起那根巨大的人参，穿上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径直敲响了公婆的房门。
沈老头和赵氏被叫醒时，还有些迷糊。可当他们看到杨氏怀里的人参时，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这是……”沈老头指着人参，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赵氏则是一把抢过杨氏怀里的沈念安，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发现孙女没事后，才心疼得直掉眼泪，抱着小娃娃又亲又哄：“我的心肝肉喂，你这是要吓死奶奶啊！你个傻孩子，是心疼家里没钱，才把自己的宝贝拿出来的吗？你真是……真是奶奶的懂事乖孙啊！”
她现在是半点不怀疑了，她这孙女，百分之百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沈老头也回过神来，他死死盯着那根人参，眼神里是混杂着震惊、狂喜和一丝敬畏的复杂光芒。
“老婆子，快，去把老大老二他们都叫起来！就现在！”沈老头当机立断，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这事，大了！”
很快，沈家三兄弟和他们的媳妇，都睡眼惺忪地被叫到了上房堂屋。
当沈老头将那根巨大的人参摆在桌上时，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沈念安早已在奶奶温暖的怀抱里安心地睡着了，对这场因她而起的深夜家庭会议一无所知。
最终，还是赵氏打破了沉默。她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孙女，又看了一眼桌上的人参，一字一顿地对三个儿子和儿媳说：“今晚的事，谁要是敢传出去半个字，就不是我沈家的人！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大房的沈景行和孙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骇然。他们想起了念安出生那晚的异象，心里对这个小侄女的来历，越发敬畏。这哪里是凡人，分明是活神仙！
二房的沈怀谦和付氏也是同样的心思，看着那襁褓的眼神，充满了宠溺和一丝不敢亵渎的小心翼翼。
赵氏抱着怀里温软的小孙女，在黑暗中久久凝视着她额上那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梅花印记，喃喃自语：
“老天爷啊，您送了这么个宝贝疙瘩到我们沈家，我们……我们可要怎么护着她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