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花亦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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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转眼间,秋去冬又来,北风呼号,救济院里那一棵棵大杨树在萧瑟的寒风中颤抖着,这又是一个严寒的冬天。救济院里的人们又像冬眠的虫子一样,闷在屋里很少出门了。“文化大革命”的狂热也在逐步降温,胳膊上戴红箍的造反派和红卫兵销声匿迹了。就连曾经热得烫手的马大眼,也似乎被严寒的冬天冻得缩起了脖子,比当初收敛了许多。救济院仍像一架陈旧的机器,苟延残喘地运转着。

这天,五栋三室的几位都在屋里鞧着,忽然屋门大开,护理员江阿姨和另两个人用平板车推进来一个人,还有几件行李,看来是又添了新病友。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新人安置在陈玉枝走后一直空着的那张床上。江阿姨向屋里的几个人介绍道:“这是新来的卢岚,你们往后就叫她卢阿姨好了。”接着,她又逐一把几个人介绍给卢岚。卢岚似乎很冷漠,只是扫了每个人一眼,微微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江阿姨又特别嘱咐高子和二妮子:“你们俩往后手脚勤快点儿,照顾好卢阿姨,听见没有?”两个人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江阿姨又告诉卢岚:“往后你生活上所有不方便的事儿尽可以支使她们俩。”卢岚点了点头。江阿姨又对每个人嘱咐了一番,才放心地离开了。在护理员中,江阿姨的心眼儿最好,在休养员中的人缘也最好。听说她是在洋人开的育婴堂里长大的,新中国成立后转到救济院,后来转正做了护理员,也许是她孤苦的身世养成了她善良的品质。

江阿姨走后,卢岚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除了一些零碎行李外,她还有两只皮箱,她让高子帮她找了一只木凳放在床头,把两只皮箱摞着放在了上面。然后又打开一个旅行包,把刷牙缸子、小镜子、梳子及雪花膏和几样化妆品摆在了床头柜上,接着拿出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摆好,又弯腰将两个脸盆塞到了床底下。她一伸手,右手腕上露出了一块亮晶晶、小巧精致的坤表。这一切似乎都显示出她曾经的身份。屋里的几个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揣摩着她的来历。

她可称得上是一个标致的美人,典型的鹅蛋脸,天生一对杏核眼,两道弯弯的细眉,挺直的鼻子,不薄不厚两片嘴唇是那么红润,一口洁白的牙齿。虽已是中年,但未施粉黛的她,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别样风韵,尽管脸上带着几分忧伤。几个人不由得都暗自赞叹,好俊秀的一个人儿啊!但不知她那俊秀的容颜后面隐藏着什么秘密。

猴疯子又来了,一进门他就发现了床上的卢岚,随口就来了一句:“哟!又来新人了?”卢岚并没理会他。也许是她特有的气质镇住了猴疯子,他没敢像往日那样唐突和放肆,而是换了一副谦恭的笑容,用一种少有的十分礼貌的口气问道:“您贵姓?”卢岚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蔑,淡淡地吐出了几个字:“免贵姓卢,叫卢岚。”“好雅致的名字啊!一看就知道您是个有文化、有教养的人。”看起来,猴疯子也很会恭维人,但他随后又冒出一句:“看您不像平常人,怎么落到这个地方来了?落架的凤凰变成了鸡。”后一句话刺痛了卢岚,只见她蹙起眉头,盯了猴疯子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愠怒。

猴疯子似乎也觉察了自己的冒昧,连忙换了一种口气挽回道:“卢大姐,您可别介意啊,我说话是有点儿不中听,可我说的是实话,到这儿来的哪一个不是天涯沦落人,说起来谁没有一把辛酸泪?您要不是因为走了背运,或是倒了什么大霉,怎么会到这儿来呢?我说的没错吧?唉,既来之,则安之吧,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呢!”猴疯子一副悲天悯人的语气。

听了这话,卢岚原本僵硬的脸似乎松弛了一些,眼神也变得温和了。猴疯子捕捉到了她这细微的变化,便又趁热打铁地发感慨:“唉!‘人的命,天注定’,这一切都是老天爷的安排。卢大姐,您既然来到这个地方,那就是命中注定跟这个地方有缘。我劝您,既然到了这儿,怨天尤人都没用,就死心塌地在这儿忍着吧!”

卢岚也许是被他的幽默打动了,脸上浮起了一丝惨淡的笑容。章素萍在旁边看着猴疯子那带有讨好意味的嘴脸,顿时醋意滋生,她撇了撇嘴挖苦道:“死疯子,你讨厌不讨厌呀?谁的沟子你都舔,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别人五人六地拿自己当棵葱,谁拿正眼瞧你呀?”这个章素萍不光爱招蜂引蝶,而且心胸狭窄,特爱嫉妒人。卢岚一来,那压倒性的气质和做派让她很不服气,她心里妒意顿生,眼里似乎生了一根钉。表面上她是在骂猴疯子,实际上是在指桑骂槐。猴疯子像是被扎了一针,脸上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立即反唇相讥:“嘿!我说,你嘴上留点儿德啊,说话忒损了可折阳寿,你当人都跟你似的,除了小心眼子就是醋坛子。”章素萍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骂道:“死疯子,你缺德透顶!你不通人性!你有眼无珠!”猴疯子连忙朝她摆手:“行了,行了!你打住!打住!好男不和女斗,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说完他摇起车子倒退着出去了。章素萍似乎不解气,仍咬着牙根儿冲着他的后背骂道:“死疯子,你永远别上这屋里来。”自打她一开口,卢岚就注视着这个身材袖珍却尖牙利齿小辣椒似的小女子,心里暗说:“看来这不是盏省油的灯,往后跟这样的人同处一个屋檐下,难免不发生龃龉,还真得小心应付。”

门外又响起了敲铁桶的声音,高子和二妮子不等别人招呼就主动抄起家伙去打饭。卢岚运气不错,头一天来没赶上窝头熬白菜,而是遇上了馒头鸡蛋汤。两个傻孩子正要给大伙儿盛饭,卢岚却弯腰从床下拿出脸盆冲高子说:“请你帮我打点儿水,我得洗洗手。”高子一时没弄明白,愣着没动。章素萍在旁边不无讥讽地吆喝道:“没长耳朵啊?没听见人家要洗手,还不快给打水去!”高子这才醒过神来,接过盆子跑了出去。卢岚听出章素萍满口讥讽,却不和她计较,只是瞟了她一眼。高子打来水,卢岚谦和地道了谢,然后洗了洗手,从身边的旅行包里摸出一个带盖的小花搪瓷盆和一把不锈钢的小勺。她只要了半盆鸡蛋汤和一个馒头,不像别人那样大口咬馒头、呼噜呼噜地喝汤,而是用手掰着馒头,一小块一小块地往嘴里送,然后一小勺一小勺地舀着喝汤。

一直在旁边观察她的秋爽早就想和她搭话,趁这个机会连忙搭了腔:“卢阿姨,您造化真好,头一天来就赶上改善生活,平常老吃窝头白菜汤,您准吃不下去!”还没等卢岚开口,章素萍就抢先冒出一句:“谁也没长着玉石嘴,嗓子眼儿也不见得比谁细,充高贵别上这儿来呀。”卢岚听出这是在挖苦她,瞟了章素萍一眼,却面向秋爽说道:“其实我也不比谁高贵,嗓子眼儿也不比谁细,大伙儿能吃下去的东西我照样能往下咽。人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苦,别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尤其最后这句话明显是在敲打章素萍。章素萍嗓子眼儿里哼了一声没再言声。卢岚咽下了最后一小块馒头,喝光了最后一口汤。当高子把她的盆勺洗过交到她面前时,她还用手抹了抹,生怕没刷干净似的,然后才放到了橱柜的抽屉里。她靠在被子上,眯起了眼睛,不再和谁说话,她已经很疲惫了,想静静地休息一会儿。

谁知一闭上双眼,脑子却活跃起来,时光一下子倒回了二十多年前。那是解放战争节节胜利的时节,她的家乡,华北平原上的一座小城已经迎来了新生。当时她还是个在校高中生,天生丽质,又能歌善舞,在学校就是个文艺活跃分子。学校号召同学们踊跃参军去解放全中国,她怀着无限憧憬,义无反顾地报名参了军,由于她文艺才能突出,被分到了一支野战部队的文工团做演员。整天排练、演出、上前线、下阵地,经历了战火和硝烟的洗礼,也经受了出生入死的磨炼。唱歌、跳舞、歌剧、话剧,样样她都能独当一面。战争时期的生活是那么紧张、那么充实,她为自己能成为一名文艺战士而倍感自豪。

一次,他们参加一个团的庆功会,演出歌剧《白毛女》,她饰演喜儿。她在临时搭起的土台子上全身心地且歌且舞,声情并茂,感染了台下的所有官兵。

她的一举一动,深深吸引了一位坐在前排正中央,国字脸、长着连鬓胡子的军人,他的目光像被线牵引着一样,一直紧紧地盯着她转。演出结束后,部队的首长们上台来和演员一一握手表示祝贺。那位连鬓胡子国字脸的军人,也是本团团长,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朗朗地说:“小同志,你演得真好,我被你的表演感动得流了泪。”团长的手十分有力,又那么宽厚温热。卢岚腼腆地答道:“谢谢首长的夸奖。”团长又说:“希望你们今后常来团里演出,战士们需要你们。”她频频点头。团长仍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问道:“小同志,能否告诉我你的尊姓芳名?”她大大方方地报上了“卢岚”两个字。团长将这两个字默念了好几遍,似乎是默默记在了心里,她发现团长的目光炽热得似乎要将她融化。

事后,卢岚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谁知几天后,在文工团驻地,所在部队的政治部主任把她叫到了自己的住处。主任十分热情,先让座又倒水。卢岚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主任要跟她谈什么。主任先夸奖了她一番,然后话锋一转,说:“我想问问你,考虑过个人问题没有?”单纯的卢岚不假思索地答道:“想过啊,积极表现,争取入党。”主任宽厚地笑着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个人问题,而是另一方面,比如终身大事。”这下卢岚语塞了,面颊上腾起两片红云,她低垂着头,嗫嚅道:“还没想过,我觉得自己还年轻。”主任笑了,忽然又加重了语气:“可是有人已经向你射出了爱情之箭,而且求我作伐,向你求婚。”主任是知识分子出身,说话文绉绉的。

卢岚那颗年轻的心顿时狂跳不止,双颊也烫得厉害,她鼓足勇气才问了一句:“他是谁?”

主任的语调温和了下来:“提起这个人来,可是大大有名。他是部队里的一员虎将,骁勇善战,屡立战功。你一定还记得他。前些日子你到他们部队演出,演出结束后他曾握过你的手,还记下了你的名字,你一定有印象吧?”

卢岚的脑海里顿时映现出了那个连鬓胡子国字脸的军人形象,还有那炽热的,似乎要将人烤化的目光,心越发慌乱起来。

主任问:“知道是谁了吧?”她慌乱地点了点头。主任接着说道:“这是一位好同志,也是一位功臣,为革命拼杀了半生,一直无暇顾及个人问题。那次看你演出,忽然被你打动了,对你动了真感情。可能他的年龄比你大些,不知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她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咬着嘴唇低头不语。最后主任只得说:“那你先认真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再答复我。”

那几天卢岚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搅得心绪不宁。十八岁的她,也曾朦朦胧胧地幻想过,心中的偶像应该是一位英姿勃勃的多情而温存的白马王子。可是偏偏是一位性格豪放、带着满身硝烟的军人向她射出了求爱的箭,她心里很矛盾。

主任又连续找她谈过两次话。最后主任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相信你会想通的,将爱情献给革命功臣应该是一件高尚、光荣而且幸福的事。你是一个革命战士,你肯定会明白这个道理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有什么犹豫的余地?在那个年代,他们这些年轻人思想是多么单纯,革命是至高无上的,服从革命的需要是义不容辞的。于是她答应了。几天后,她收到了那位团长送给她的定情物,一只六〇炮弹壳做成的花瓶。

从那以后,无论她去哪儿演出,总有一颗心与她紧紧相随。作战的间隙,团长也会骑着马来与她相会。在驻地的小树林中、村旁的小河边,他们共同度过了多少甜蜜而温馨的时刻。半年后,在团长的团部里,他们举行了简朴的婚礼。婚后,她又在舞台上活跃了几个月,后因怀孕,强烈的妊娠反应使她不得不告别了舞台,脱离了文工团。那时她丈夫所在的部队已经结束了南北征战,驻扎进了城里。同时她的丈夫由团长升任师长,她则成了全职的师长太太。

那是一段十分惬意的日子,住在宽敞而舒适的小楼里,保姆包揽了一切家务,孩子也不用她带,又不用再在舞台上又跳又唱,过的完全是一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是何等的安逸。周末,师长偶尔会带她参加部队机关举办的舞会。很快,她就学会了跳交际舞,她觉得自己的生活风光无限。夜晚,接受师长丈夫那火一般的炽热爱抚,尽情地享受男欢女爱的乐趣。她一度对自己的生活很满足,但是天长日久她便开始厌倦这种生活。师长公务繁忙,难得陪伴在她身边,舞会一类的交际场合也是难得一去。夜晚,丈夫粗鲁而凶猛地爱抚她一番后,就在她的身旁酣然入睡,温存的话儿越来越少。她感到乏味,感到十分寂寞。她又开始怀念起在文工团那紧张而又丰富多彩的生活来,可是这一切都离她远去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鸟,成了专供别人玩味观赏之物。为了寻求精神上的慰藉,她开始偷偷地独自去舞会,在那忽明忽暗的灯光里,在那舒缓的乐曲声中,在舞池中和一个个异性舞伴贴身盘旋,寻找快乐和满足。

在舞会上,她结识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军官,身材挺拔如同玉树临风,眉目俊朗,温文尔雅。她头一次独自出现在舞会上,就是这位年轻军官率先邀请她下了舞池。打那以后,他们几乎成了固定的舞伴,频频现身舞池中。场下他们也曾有过愉悦的交谈,她似乎有了遇到知音的感觉。师长发现她的动向后,开始不给她好脸色,但她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接着,师长开始和她争吵,她似乎是故意赌气,越发变本加厉,每次都玩到深夜尽兴才归。师长暗中派人盯她的梢,捕捉到了她在舞池中与那位年轻军官紧紧依偎在一起的镜头。师长大发雷霆,一口咬定她移情别恋,生了外心。她极力辩解,却难消师长的疑心。他们之间爆发了更激烈的争吵,直吵得不可收拾,两人开始分居,那时他们已经有了四个孩子。直到师长觅到了新欢,才郑重地提出要与她离婚,他们这段十几年的婚姻终于画上了句号。那时“文革”已经爆发了。

卢岚失去了师长太太的身份,四个孩子全都判给了师长,一夜之间,她变得一无所有,陷入了无依无靠的窘境。首要问题就是找个容身之处,几经周折,她在城市的一隅找到了一间小屋权且栖身。当她提着自己的行李迈出那个曾经的家门时,回头望一望那栋小楼,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不是滋味,她经历了命运的第一次大起大落。

接下来,为了解决生存问题,她得去工作。那时几乎所有的机关、工厂都在停工停产闹革命,哪有工作可找?又是几经周折,她才在一家百货商场找到了一份临时工,负责打扫仓库、搬运货物。十几年来她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如今不得不成天跟笤帚、拖把和大大小小的货物箱子打交道,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折了翅膀的凤凰一下子跌落在平地,真有点儿“落地的凤凰不如鸡”的感觉。劳累尚且能忍受,可周围的人总爱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她,还时常在背后指指点点、叽叽咕咕,这令她难以忍受。她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挣扎着,心灵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煎熬。

初冬的一个黄昏,下班后,卢岚骑着辆旧自行车回自己的小屋。劳累了一天的她腰酸腿疼,而更令她痛心的是,今天她分明听到有人在背后指点着她说:“这人原来是个官太太呢,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风流坯子,就因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不安分守己,专爱卖弄风骚、招蜂引蝶,才被当大官的男人一脚踢出来的。”这种信口而出乱嚼舌头根子的指指戳戳,如同一支支暗箭从背后射向她,惊得她后背直冒冷汗,几乎晕倒在地。人们惯以编织传播这类桃色新闻为乐事。她有口难辩,走在路上还在自言自语:我招谁惹谁了,为什么要这样捕风捉影地诬蔑我?我是清白的。她脑子里充满了愤懑、委屈,就像一个溺水者眼看就要遭受灭顶之灾,她几乎要喊出声来。恍恍惚惚中,自行车扭秧歌儿一样进入了机动车道,可她还浑然不觉。只听咔嚓一声,身后一辆快速驶来的汽车将她撞了个正着。她整个人飞了起来,又重重地落在地上不省人事了,等她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醒来后,她就发现腰部以下完全没知觉了,两条腿仿佛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一样,一点儿也不听使唤。她在医院里躺了很长时间,丝毫没有康复的迹象。最后,医生告诉了她一个严酷的现实,她已经成了截瘫。孤独无靠,医院又不是久住之地,走投无路的她只能向民政部门求助。民政部门出面协调,才将她送进了救济院。

命运真是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在人生的路上偏偏让她遇见了他,是他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将她从充满激情的舞台推向了藏娇的金屋,由一个活力四射的文艺战士变成了无所事事的官太太。享受了安逸,却葬送了艺术生命;没有红杏出墙,却无端引来猜忌,以致婚姻崩溃,最终把自己变成了个废人。想起来,虽不敢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但起码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追悔莫及,想着想着,泪水涌出了眼眶。

她睁开眼睛时,屋子里已经昏暗了下来,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屋里的人似乎都在看着她。嘴快的秋爽很快发现了她脸上的泪痕,惊讶地问:“阿姨,您哭了?”她慌忙在脸上抹了两把,掩饰地摇了摇头,她不愿让人窥探到她内心的忧伤。屋外又响起了敲铁桶的声音,晚饭时间到了,照例是小米粥、窝头、咸菜。她只喝了一小盆粥,就了两小块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