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谁成就了你繁华一世的江山

那一年，我终于请出了孔明先生。

孔明站在我的朝堂上，一袭白衣，清清瘦瘦的，宛如荒原上的一株高粱，风吹过，柔弱得就要倒伏的样子。没有人拿正眼看他，这个在江湖上有着“卧龙”称号的年轻人，不过二十七岁，只比我的长子曹丕长六岁，一干久经战阵运筹帷幄的文臣武将，谁的眼里会装下一个茅草屋里走出的书生？

但我还是由衷地高兴。彼时，我刚刚失去了谋士郭嘉，心里的痛横冲直撞，总也找不到安放的地方。中原大地，千里沃土，一寸一寸带血的江山，归于我的麾下。但我想要的不止于此，我想仿效始皇，一统天下。没有了郭嘉，愿望实现怕要推迟十年啊。

现在好了，水镜先生曾说：“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我望着眼前的孔明，想着终于可以放下失去郭嘉的痛了。

孔明说：“统一天下，先要拿下刘备和刘表，占领荆襄九郡，打开通往东吴的门户。”

这正是我想做的，刘表虽然昏庸无能，但刘备不一样，八年前，许都青梅煮酒，埋下了久除不去的祸根。正好，也趁此机会试试这把牛刀。

领兵的是夏侯惇，孔明任首席谋士。

博望坡一仗回来，夏侯惇就在我跟前炸了：“丞相，快让那个小白脸回去种地吧。”作为武将的领袖，夏侯惇虽说长了副傲骨，但也不至于一场仗下来，就将相分裂成这样吧？

“到底怎么啦？”我问。

“怎么啦？”夏侯惇挥着手，像个村妇似的开始抱怨，“我好好的十万大军，追着刘备万把人马，一到博望坡，那个什么卧龙就把我拦住了。说刘备是丞相曾夸过的英雄，手下必定能人众多，博望坡不能进，进去必遭火攻。你说，这家伙是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不是丞相叮嘱，我真想临阵斩了他。”

“后来呢？遇到火攻了吗？”

夏侯惇的嗓音提高了八度：“哪有什么火攻呀？到处都是水，连个火星都没见着。”

我召见孔明，问他对此事的看法。孔明说：“博望坡里有水不假，但水里全是成熟的芦苇。随便一个谋士给刘备出出主意，使用火攻，十万大军必有去无回。”

是个谨慎的人。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我亲率二十万大军兵发新野。这一次，曹仁为先锋，孔明为谋士。

三天后，在新野见到曹仁的时候，他第一句话不是表露战功，而是跟夏侯惇一样，不停地唠叨：“丞相，夏侯将军说得没错，那家伙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我的五万大军一到新野，刘备望风而逃，留下一座空城。孔明居然拦着我死活不让进，说是其中必有诡诈。就刘备那点儿人马，在我五万铁骑面前，能玩个狗屁诡诈！”

“他说是什么诡诈了吗？”我好奇地问。

“那乌鸦嘴说晚上大军松懈的时候，一旦刘备使用火攻，新野就成了我们的火葬场。”曹仁一脸不屑。

后来，我又问孔明，为什么坚持认定刘备会用火攻？

孔明说：“刘备那样的人，坐拥天时地利人和，居然没用火攻，这才是让我们惊讶的事呀。”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不错，青梅煮酒时，我确曾说过：“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但那不过是一句客套。就刘备那样，投吕布靠袁绍傍刘表，整日寄人篱下，连块地盘都没有，也算一个对手吗？

但我还是对孔明客气着，乱世用人，唯才是举，其他都不重要。孔明的一番隆中巧对，我还是认可的。

这一年冬天，刘备退守夏口，我率着二十万大军收蔡瑁灭刘琮，风卷残云，陈兵赤壁。刘备、孙权，我想跟二人会猎东吴，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北方人不善水战，但我有的是战船，有的是出谋划策的谋才士。“凤雏”庞统就出谋划策，把一条条孤舟用铁索和铆钉维系在一起，上面铺上木板，宛如平地。不要说人，我的战马都能在江上跑了。始皇的伟绩，再也不是梦想了。

誓师大会上，我正慷慨激昂，孔明却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丞相，战船不可以这样连在一起。一旦刘备和孙权使用火攻，船和将士就成了死靶子啊！”

“火火火……”我扬起手中槊，指着孔明，吼道：“先生出山以来，逢战必言火。你到现在见着一把火了吗？前两次我还以为先生谨慎，可现在，数九寒天，刮的西北风。一旦用火，烧的也是孙刘，你可明白？”

孔明摇了摇头：“丞相，我夜观天象，近日风向有变。”

“大胆！”我火冒三丈，这家伙为了上位，简直疯了，不分场合给我难堪，“我敬你是个人才，今天不杀你。你从哪来回哪去吧！”

孔明还想争辩。我一挥手，几个侍卫冲上去拖走了他。

多年之后，我还是会想起赤壁这一幕，这该是我一生中最失败的一次决定。我驱走孔明后，天真的就刮起了东南风，一场漫江大火烧去了我半生荣耀。

我也尝试着寻找孔明，却再也找不到了。

“得卧龙者安天下。”而我，得到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如今，英雄迟暮，怕是再也看不到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