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李茂盛运气不佳，本想巴结县太爷，结果搞得很难堪。
张端公心里道：“这个李茂盛，夸口夸得不得了，结果同样受欺负。看来，还是跟我差不多，根本就不怎么样。”
不过，李茂盛当众出丑，张端公心里面，也有一些不舒服，毕竟都是没隔多远的熟人。但没法，只怪他脸皮厚。
天快黑时，张端公在县衙后面的院子里，摆上方桌，点燃香烛。对着里洪房间，摇动司刀，口中念念有词。就在幕友和旁边几个差役没注意之时，他哗啦一声，将司刀往地上猛地一抛，然后扑上前去，对着铁圈，东看西看。
“大人果然是撞鬼了。”
幕友和差役们听见张端公说话，一起围了上去。
“你们看。”张端公说，“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幕友和差役们互相看了看，不解其意。张端公问幕友说：
“大人是怎样搞成这个样子呢？”
“一不留神落水以后。起来就喊头昏眼花，尽说鬼话。”
张端公又问：“什么时候落的水？”
“前一天上午。”
“落水的地方，是河里面，还是塘里面？水深吗？”
“叫我怎么说呢？反正就是大河边上的一个水坑里面。水不深，但淤泥很深。”
“大人什么时候来正县？”
“就是前天吧。”
“从哪个方向来？”
“北方。”
“北方？”张端公猛地抬起头来，“是不是飞花渡……”
幕友点头嗯了一声。
“那就完全吻合，完全吻合。”
张端公诈幕友，幕友实说。张端公一切都明白了，只是不小心说漏了嘴，竟让幕友不禁一愣。
为了避免幕友怀疑，张端公又随即说道：“你看圈上，这里对着的就是北方。一点不错，撞鬼了，闯凶死的恶鬼了。”
张端公假装琢磨，故意停留，甚至很长时间不说话。
“既然撞鬼了，那就劳驾端公，”幕友心中焦急，“把鬼收了吧。”
“好吧。”张端公慢条斯理说，“让我仔仔细细，再看一下，究竟是什么恶鬼。”
张端公收了铁圈，放在桌上。眯上眼睛，咕噜咕噜念了一阵。然后猛地起身，一个弹跳，冲进里洪房间。幕友见状，往后一仰，吓得心里怦怦直跳。
里洪躺在床上，不死不活，就像一个被大家厌弃的人。
张端公走到离床不远的地方，用拂尘在他头上扫了扫。幕友心虚，生怕张端公要对里洪乱来，他走到门口，假意说道：
“因为刚来，一切都还没准备妥当，看得清楚吗？”
张端公打个手势，幕友闭了嘴巴。
“呀——”突然，张端公大叫起来，“鬼鬼鬼，鬼！瞅到了，瞅到了。龟儿子些，还藏得深呢！”
幕友大吃一惊，抬手在胸口上使劲摸了几下。
“哟，三个，三个，两男一女。”
幕友听见张端公点数，想起河边上死去的三人之中，确有一个女的。他暗自思忖道：这个端公，果真厉害，全都叫他说中了。
“嚯，还有一个小鬼呀。”
不对，哪里有小鬼呢？这端公怎么乱说话……哦，是的，是的。幕友想起来了，那女的，当时的确大着肚子呢。
张端公把情况打探清楚，退出房间，将家具收了起来，却没半点收鬼的意思。幕友催促道：
“唉，我说端公，等赏钱是吗？早就说好的，费用包干嘛，事情搞定了，不会少你一文。”
“知道你们不会少一文。”
“那，怎么不收鬼呢？”
“收鬼，不是说收就可以收的，必须时辰合适。”
“时辰合适？那不是要等……”
幕友长吁短叹，非常着急。张端公便问过里洪生辰八字，掐指一算，说：“收鬼吉日，就在今晚上。”
“好，好。”幕友高兴起来，“正合我意，正合我意。”
“收鬼没问题，可把鬼逼慌了，他们是要乱跑的。这里是衙门，会不会犯忌呢？”张端公说，“还是先把丑话说在前面。”
“只要把老爷身上的鬼给他收了，无论你走到什么地方都行。不犯忌，不犯忌。”
张端公与幕友商量妥当，各自准备去了。
二更时分，正县衙门后院里面，寒风吹拂。
张端公头戴四楞帽，身着灰黑道袍，手执拂尘，昂首挺胸，走了出来。他取出司刀、令牌、面具、桃木宝剑、法铃、朝笏、坛布、步罡毯、敲鬼棒等法器，插上青、红、黄、白、黑五方令旗。焚香点烛，供上两手臂撑地，双脚朝天，头面向后的五郎神像。手提公鸡，口中念道：
“天苍苍，地茫茫，焚香拜请张五郎。”
然后对着神像和其他家具，敬了一番。取出朱砂，在黄签纸上画出几道咒符，盖上法印，压在桌上。打碗冷水，取道符折成圆筒，立于水碗中，从上面点燃，同时口念咒语，碗中之水，成了法水，放在一旁。
正当众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张端公身上的时候，徒弟黑脸娃儿，“叮咚叮咚”忽然擂起大鼓来。鼓至三遍，张端公迅速戴上面具，左手司刀，右手令牌，拍打猛击。正是：
面天罡，取正炁，握斗诀，上瑶台。
“摧山倒岳，覆地翻天，万神奇诺，呼圣集仙，敢有妖魔奉命不虔，灭以黄钺，斩以䦆天，持令在手、永镇吾权。急急如上帝律令敕……”
开道咒毕，张端公站起身来，舞动拂尘，左翻右滚，前踢后蹬，来回搏击。
“火晶飞鸟，凤嘴龙鳞，飞符前路，剪除妖氛，敢有妖孽，断宗灭形，神威到处，食鬼吞精。急急如律令。”
令字出口，张端公纵身一跃，跳进里洪房间，对着病床，舞来舞去。
幕友从来没亲眼见过端公收鬼全过程，对收鬼程序不太清楚。张端公进入里洪房间以后，他壮着虚胆，跟在后面。伸着脖子，想看看张端公究竟要干什么。张端公故意杀个回马枪，跳到门前，猛然甩出拂尘。幕友猛地一闪，张端公围着幕友，打打杀杀，竟把幕友吓得粗气都不敢轻易喘上一口。
张端公这个见多识广的人，知道幕友心虚。然后重回屋子，在里洪床前把拂尘舞弄一番。
“天有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惊。若有凶神恶煞鬼来临，大火烧世界，邪鬼化灰尘，扫尽千邪万鬼精……”
走完过场，张端公杀出门来，在衙门内的几个院子里，来来回回，追来追去。站在一旁的幕友和差役们，听闻鼓声，环顾四周，阴风惨惨，似有不少恶鬼在县衙作祟一般。个个心跳加快，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鬼怪太凶了，尽都张牙舞爪。就像蒙受好大冤屈的模样，都来给我恶斗。还说我不识好歹，助纣为虐。我就偏不信，看你几个有多厉害？让我重新来收拾你们。”
张端公挽上衣袖，再次回到坛前，闭上双眼，伴随越来越急的鼓声，拖声拖气念道：
“羊皮大鼓声声紧，叮咚叮咚惊鬼神。鼓擂三遍无别事，开坛请仙下凡尘。八大金刚八大神，四大天王来助阵，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张端公请四大元帅，前来协助捉拿鬼怪。不久，天兵天将到了。黑脸娃儿牛角号起，顿时，法号一响动五猖，兵马纷纷降坛场。张端公挥剑杀入，打斗一阵，追到院落。
此时鼓声甚急，张端公杀得更急。大战几十回合，张端公猛然抽身，一个箭步，冲到坛前，端着法水，放到里洪床下。又转过身来，噹声就把收鬼符贴在门上。
张端公刚刚走开，黑脸娃儿立即就把纸做宝剑挂在门上。
黑脸娃儿回到原位，鼓声擂动，士气大振。大鬼听见吓破胆，小鬼听见掉了魂。张端公踩着节拍，甩动手臂，配合天兵天将，又是一番厮杀。
院子里剑影闪烁，呼呼生风，看者无不心惊胆战。
天灵灵，地灵灵，天兵天将显神灵，法力无边树正气，大鬼小鬼现原形。好个张端公，把戏演得活灵活现，让幕友和衙役们一点看不出破绽。
三更时分，张端公在天兵天将协助之下，把鬼捉尽，囚入陶罐，红纸封口。幕友和差役们贴近一听，陶罐里面果然沙沙声响。
张端公坐在坛前，将陶罐喷上鸡血，用香签在红纸上面烧个小孔，洒米粒于上。跟随鼓声，他再次手摇司刀，拍击令牌，大声喊叫。并不断震动陶罐，让米粒从纸孔掉入罐内。
师徒二人收鬼完毕，领了赏钱，准备将陶罐送至城外乱坟坝里，深埋处理。
走出衙门，张端公回过头来，把周围仔细看了一番，方才消失在漆黑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