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天还没有黑,乡亲们已在赵庄房前屋后,住了下来。
云三嫂心里非常高兴,便对大家说道:赵员外这么仁义,我们也要多加检点。一定要讲礼貌,千万不能打扰人家;一定要小心火烛,不乱屙乱吐,不高声吵闹,不随意走动;哪怕肚子再饿,也不乱拿别人的东西。
尽管云三嫂说得非常清楚,但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比如郭大汗儿,他就偏偏要出洋相。张三爷把他安排在后院檐口边上,他嫌檐口边上,夜里有露水。无论如何,要到厨房门口去。厨房门口就厨房门口吧,张三爷都认了。殊不知,他直接就躺在路口上。这样既不雅观,别人进出也不方便。谁看见,谁心烦。
虽然张三爷已经看出,郭大汉儿太没素质,但他看在杨郎中的情面上,还是忍了。毕竟郭大汉儿在这里,只住这么一夜。
借宿赵庄,是乡亲们迁徙出来,住得最舒服的一夜。一百多个乡亲,个个听话,安分守己。云三嫂与杨郎中、补锅匠大哥,前后看了一番,三人高兴极了。可是半夜过点,庄上突然吵闹了起来。
“来人啦……来人啦……”
“抓小偷了……抓小偷了……”
“来人啦……抓小偷了……抓小偷了……”
惊天动地的吵闹声,让许多人迅速坐了起来。
接着,十几个家丁,举着火把,提着棍棒,到处追了一阵,来到檐口边上,翻这翻那。睡在柴房旁边的冯水生,不知是因为让军兵追打过,变胆小了,还是因为害怕发生意外,或者怕被别人揭发。反正他见家丁们在对面搜查,他慌里慌张。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家丁们气势汹汹,丢东西摔家具,简直把冯水生吓得浑身打抖。
就在家丁们的火把,被柱子遮挡的一瞬间,冯水生唰声就把一个装得胀鼓叮当的口袋,扔到了黑暗处。然后靠着墙头,勾着腰,把整个身子缩作一团。
家丁们在对面搜了一阵,没有发现什么,就朝冯水生这边走来。冯水生慌了,他连连后退,差点吓得惊叫出声。谁知家丁们刚要走到柴房旁边的时候,突然转弯,追到了厨房门口去。
不久,家丁们就在郭大汉儿的行李中,找到了一个布袋。他们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看时,一个个目瞪口呆。原来郭大汉儿布袋里,藏了许多白花花的银子。郭大汉儿见此情形,瞪着双眼,大声叫道:“我没有偷!我没有偷!管家老爷,管家老爷,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我也相信,不是你干的,但是人赃俱在,叫我怎么说呢?”管家陈叔指着布袋,对杨郎中说道,“布袋是他的,银子是真的。你自己看,我也没必要多说了。”
“我没有偷过,我就是没有偷过。肯定是有人害我。”郭大汉儿连声吼道,“肯定是有人害我。”
“那你指认一下,是谁害你了。”管家陈叔没好气地说道,“是他?是他?还是她?”
郭大汉儿瞪着眼睛,看看管家,又看看其他人。灯光下,他发觉一双双眼睛,都在冷冷地盯着自己。郭大汉儿知道解释不清楚了,便把脑袋甩了甩,忽然在大腿上猛地一拍:“老子就是没有偷!”
郭大汉儿本来身材就大,他出乎意料,一声大吼,竟把管家陈叔,吓得接连倒退几步。陈叔身后的几个家丁,见郭大汉儿耍牛脾气,嗖声冲上前去,将他团团围住。郭大娘顿时慌了,跪在地上,不断道歉。杨郎中、陈纸匠、周大爷,也在旁边赔着不是。云三嫂、良补锅匠、陈秀才、黄篾匠等人则趁机东推西搡,拉开了郭大汉儿。刚刚赶来的张三爷,见郭大汉儿边走边闹,做着很不服气的模样,心里简直不是滋味。但他把郭大娘从地上扶起来后,还是没有过多埋怨和责怪。
“算了,话说多了没意思。”管家陈叔说道,“俗话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其你们都是老爷同乡的分上,今晚之事,到此为止。”
杨郎中不好意思去见庄主——赵员外。给管家陈叔道了一声歉后,天没亮就和大伙一起,悄然离去。
一个老鼠,打破了一锅好汤。路上,大家不停地谩骂起来:
“真是没素质,再是顺手牵羊吗,也别去偷银子嘛。捏在手里那么重,啃来又吃不得。龟儿子太傻了。”
“明明赵员外都已经说了,要给我们麦子,可他等不及了。”
“人家云三嫂,早就再三嘱咐,砍脑袋的忤逆子,偏偏不听。”
“做三只手,把大家都连累。早知他是这种人,怎么也不会跟他一路走。太对不起大家了。”
郭大汉儿缺德,大家把他骂得分文不值。云三嫂想:郭大汉儿虽然手脚是不干净,但他脑袋不傻。怎么会偷人家的银子呢?目前这种处境,应该偷粮食才对呀。如果说不是他偷的,可这些银子,又确实在他的包里面搜了出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会不会真的有人陷害他呢?如果真是有人陷害他,那陷害他的人,又是谁呢?还有,我们一百多人,为什么偏偏要陷害他?
当时与他离得最近,并有机会陷害他的,不外乎有刘裁缝、窜脸胡、周大爷和邱茶壶。在这几个人中,会是谁呢?是刘裁缝?可他饿来走路都站不稳了,怎能翻窗入室,然后再来栽赃陷害郭大汉儿?是窜脸胡?窜脸胡倒是相当有点胆量,而且手脚也灵活。但他昨天在山上把手板戳伤,流了许多血,伤口还没愈合,如果是他,银子上面应该糊有血迹。是周大爷?虽说周大爷年龄较大,但翻墙入室还是很有可能。不过他眼睛不好,晚上没有灯光,肯定找不着银子。是邱茶壶?邱茶壶身强力壮,且胆量过人。要行劫确实没问题,但他为什么不把银子放在别人身上,而偏偏要放在他老表行李中呢?他与郭大汉儿是亲老表谁都知道,怀疑邱茶壶,肯定说不过去。除了这些人,还会有谁呢?
对了!会不会是赵员外他们呢?要说是赵员外他们吧,那就有两个人最值得怀疑。一个是张三爷,一个是赵员外。
当然,如果是张三爷,他又何必要把大家带到庄上去呢?直接撵走,不就完事了吗。
看样子,多半是赵员外了。你看他笑起来的时候,确实有点尴尬。“一人一升麦子”,可能说蚀口了,就耍个手法,不给了。不过,这也讲不过去呀。因为一千来斤麦子,对他来说,只算一点小意思……
我可别把人家的好心,当成了牛肝肺。
是的,云三嫂猜错了,赵员外根本不是那种人。他不仅为人正直,心地善良,而且性格,还非常豪爽。
设此计者,肚子不饿,饱汉不知饿汉饥嘛。所以,只要仔细分析,自然露出破绽来。当时,一百多人住进赵庄,确实有人,是有想法,也包括郭大汉儿在内。只不过他们想的都是粮食,而不是银子罢了。那些有想法的人,毕竟只是想法而已。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赵庄的仓房,究竟在什么地方。
问题就出在管家陈叔身上。
其实管家陈叔,为人也很随和,对主人那是忠心耿耿。只是一百多个比讨口要饭的叫花子,都不如的乡亲,站起来也要排成一长串。万一赖着不走,怎么办?
依他所处的位置,他不得不考虑呀。坝子里面,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资源,怎么容纳得了那么多人嘛。
郭大汉儿不礼貌,睡在厨房门口,只图自己舒服。管家陈叔,自然要在他的身上打主意。巧合的是,偏偏郭大汉儿是一个臭名昭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