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根斯坦:从挪威的小木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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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人何为?

“维特根斯坦,你究竟在思考什么?逻辑,还是你自己的罪孽?”

“Both。”

这是发生在罗素(Bertrand Russell,1872~1970)和维特根斯坦之间的一段对话。当时维特根斯坦是刚进剑桥的学生,常常去找罗素。在罗素那里,他有时会一言不发来回踱步一连几个钟头,而名满天下的罗素勋爵不得不就这样陪着他。一边是幽深隐晦的灵魂,一边是透明清晰的逻辑,这两者如何能放在一起来思考呢?

不过,罗素想必多少能够理解维特根斯坦当时的状态。据说,罗素儿时也曾觉得人生空虚、无聊透顶,想要自杀;当时,他表兄给了他一本欧几里德的《几何原本》,小罗素一看就迷住了,心想既然世上还有这样好的东西,那看来活下去还是值得的。于是几何学就这样拯救了一位忧郁少年,世界上也多了个大哲学家。

世间除人以外的一切生灵都有其天造地设的家园,如同鱼和水、蝴蝶和花;而人却没有能与之融合得天衣无缝的故乡——人是被造到一半就推上路了,他自己是谁,他为什么而生,没有谁预先告诉他;置身其中的世界又时时让人感到陌生与威胁,诉求会被世界拒绝,梦想会被世界嘲笑。所以,生灵中也只有人会孤单彷徨,面对终有一死的事实无助地漂泊于世间。较之生之维艰,在抽象的逻辑、几何体系中寻求确定的意义、确证自己的力量、感受劳作的乐趣,那是太容易了——这就是逻辑学、几何学对于罗素、维特根斯坦这样的敏感心灵的意义吧。

但抽象精确的体系毕竟不是生活本身,世界也不能用前者来完全把握;倘若仅仅研究一门抽象的学问就能满足心灵的需要了,那也满可以成为这一领域的专家甚至大师——比如数学家、逻辑学家——但成为不了哲学家。也许可以说,哲学就是把幽深隐晦的灵魂、彷徨无定的生活同清晰透明的思维体系结合在一起的努力——哲学家们想通过思维来找到安身立命的家园,找到自己生活的意义。

因此,理解哲学的根本问题——比如我是谁,人是什么,活着有什么意义,等等——似乎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资质和学问,但哲学家们解答这些问题的中间道路却不是常人有耐心去走一遍的。比如像柏拉图的《斐多篇》中有这样一个问题:当我们手中有一根木棒时,可以取来一根木棒而将手中的木棒变成两根,也可以将手中原有的木棒劈成两半而将手中的木棒变成两根。那么,为什么通过合取和分离这两种相反的操作,都会生出“二”这同一个概念呢?显然,世上会为这种问题陶醉的人想必不多,甚至大部分人不会认为这也算个问题。不过,哲学家往往是先得解答这样的问题,然后才能回答诸如人生的意义那类问题——因为哲学家要追求彻底的明晰性。至于这类做法是否正确,是否真的能有结果,各位在读完本书以后,或许会有自己的解答。

所谓“分析哲学”,分析的对象是语言;通过分析力求让语言的意义精确起来,以此为手段解决哲学问题。倘若流于琐碎,让对语言的分析本身成了目的,那就是分析哲学的末流了。这里介绍的是它萌芽时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