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回忆枷锁
第四章回忆枷锁
餐厅的吊灯在火锅蒸腾的雾气中晕成模糊的光斑,朱佳惠望着叶岚发红的眼眶,喉头发紧。她记得大一那年,叶岚站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朗诵《牡丹亭》,阳光穿过她的发丝,在青石板地面投下细碎的金斑。那时的叶岚眼里盛着整个春天,而不是如今这潭望不见底的死水。
“你还记得吗?”朱佳惠突然开口,搅动着碗里的鸭血,“大二那年我们去后山写生,你画了整整二十张许乐山的背影。”叶岚的手一抖,筷子上的毛肚掉进滚烫的红油里。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那个背着画板偷偷跟在许乐山身后的少女,总在他转身时慌乱地用橡皮擦去画纸上未完成的轮廓。
雨势不知何时小了些,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扭曲着街道的霓虹。叶岚盯着窗外的积水倒影,看见许乐山在某个雨天为她撑伞的画面。那时她发着高烧,他的白衬衫被雨水洇湿,却固执地将伞倾向她这边,自己半个肩膀都淋透了。“别告诉师母。”他轻声说,喉结在潮湿的空气里滚动。
朱佳惠的声音像把钝刀,一下下剜着陈年旧伤:“你母亲吞安眠药那次,你在ICU门口跪了整整一夜。医生说再晚半小时...”“够了!”叶岚猛地站起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滚烫的火锅汤汁泼在她脚踝,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只听见耳边嗡嗡作响,父亲举着菜刀要砍断她手机卡的画面在眼前炸开。
餐厅里的食客纷纷侧目,服务员小跑着过来询问。叶岚抓起外套冲出餐厅,雨水瞬间浇透单薄的衬衫。她在街边的梧桐树下大口喘气,树干上斑驳的纹路让她想起许乐山掌心的生命线。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朱佳惠发来消息:“岚岚,对不起,我不该...”
雨越下越大,叶岚沿着盲道漫无目的地走着。积水倒映着便利店的招牌,“24小时营业”的字样在雨幕中明明灭灭。她想起大学毕业那天,许乐山在办公室给她写推荐信,钢笔尖在信纸上沙沙作响。“去更大的世界看看。”他说,却在她转身时轻轻扯住她的袖口。
当叶岚浑身湿透地站在图书馆门口时,保安老张吓了一跳:“小叶?你怎么...”她没回答,径直走向古籍室。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棂洒进来,照在那本泡皱的《昭明文选》上。她颤抖着翻开书页,夹在其中的银杏书签飘落——那是许乐山带学生去栖霞山秋游时,特意为她捡的。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许乐山:“雨这么大,你在哪里?”叶岚盯着屏幕,指腹摩挲着“乐山”两个字。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她屏住呼吸,直到消息跳出来:“早点回家,别着凉。”泪水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那些关怀的字句。
凌晨三点,叶岚蜷缩在古籍室的长沙发上。空调外机在暴雨中发出呜咽,她数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水渍,想起许乐山妻子来学校送伞的场景。师母穿着淡蓝色连衣裙,发间别着珍珠发卡,温柔地将伞递给许乐山:“今天降温,记得加件外套。”而她躲在走廊拐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划破寂静,朱佳惠的声音带着哭腔:“岚岚,你吓死我了!我找遍了所有地方...”叶岚望着窗外漆黑的雨幕,轻声说:“我在图书馆,你回去吧。”“我在楼下。”朱佳惠的声音带着倔强,“我带了换洗衣物和姜汤。”
当朱佳惠抱着保温桶出现在古籍室门口时,叶岚正对着一盏台灯修补古籍。她的头发还在滴水,衬衫下摆结着盐渍。朱佳惠把姜汤放在桌上,突然抱住她:“你这个傻子,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叶岚僵在原地,感受着好友身上传来的温度,眼泪终于决堤。
两人坐在地板上,分食着朱佳惠带来的宵夜。“我怀孕了。”朱佳惠突然说,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宝宝下个月就要出生了。”叶岚的手停在半空,酸奶盒里的蓝莓滚落在地。她想起高中时和朱佳惠躺在宿舍顶楼看星星,说要做彼此孩子的干妈。
“岚岚,人生不该只有执念。”朱佳惠握住她冰凉的手,“你看,连梧桐树都知道,落叶是为了来年更好的生长。”叶岚望着窗外雨中的梧桐树,想起许乐山说过:“有些感情,就像这梧桐叶,看似凋零,实则是命运的另一种馈赠。”那时她不懂,现在却懂过了头。
雨渐渐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叶岚送朱佳惠到图书馆门口,看着她钻进出租车。后视镜里,朱佳惠的身影越来越小,而她的倒影却与许乐山的重叠在一起。晨风吹过潮湿的街道,卷走了最后一滴雨珠,却卷不走她心里盘根错节的执念。
回到古籍室,叶岚打开电脑。搜索栏里“许乐山”三个字在晨光中闪烁,她鬼使神差地输入“许乐山女儿高考”。页面弹出一篇新闻,照片里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笑得灿烂,眉眼间全是许乐山的影子。叶岚盯着照片,突然想起自己十八岁生日那天,许乐山说:“你和我女儿一样大。”
窗外传来清洁工扫地的声音,叶岚关上电脑,将那本《昭明文选》锁进保险柜。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原来有些爱,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就像暴雨中的倒影,再美丽,也触碰不得。
第五章暗涌渐起
图书馆的中央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叶岚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将修复好的古籍放回书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整齐的光影,她数着光影间的缝隙,像数着与许乐山分别的日子。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朱佳惠发来的产检照片,超声波影像里小小的人形让她鼻尖发酸。
“小叶,有位许先生找你。”同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岚的手指猛地收紧,古籍边缘在掌心压出红痕。转身时,许乐山站在书架尽头,深蓝色衬衫的领口沾着粉笔灰,和十年前在讲台上的模样别无二致。
“我来还书。”他举起手中的《人间词话》,封皮上贴着图书馆的标签。叶岚伸手去接,指尖擦过他的掌心,电流般的震颤顺着手臂蔓延。书里夹着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他熟悉的字迹:“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两人相对无言,书架间的空气仿佛凝固。叶岚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鼓般震耳欲聋。许乐山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馆长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叶,古籍修复室需要你帮忙。”叶岚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匆匆说了句“我先走了”,转身时撞落了书架上的镇纸。
镇纸坠地的声响惊动了整个阅览室,叶岚蹲下身去捡,手指却被碎片划破。鲜血滴在青石板地面,洇开一朵小小的红花。许乐山快步上前,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小心点。”他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熟悉的檀香混着油墨味,让她想起高中时在他办公室改作文的场景。
“不用了。”叶岚躲开他的手,起身时眼前一阵发黑。许乐山伸手要扶,她却后退一步,撞上身后的书架。书册哗啦啦地掉落,其中一本砸中她的脚背。疼痛让她清醒过来,她蹲下身一本本捡起书,听见许乐山在身后轻声说:“周末有空吗?我...”
“没空。”叶岚几乎是脱口而出。她抱着书站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最近很忙,古籍修复的工作...”话音未落,馆长的声音再次传来:“小叶,朱小姐找你。”叶岚如蒙大赦,匆匆说了句“再见”,逃也似的离开了阅览室。
朱佳惠站在图书馆门口,撑着一把碎花伞。她的孕肚比上次见面又大了些,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岚岚,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叶岚摸出手机,才发现调成了静音。屏幕上除了朱佳惠的未接来电,还有三条许乐山的消息,最新一条是:“晚上七点,老地方,等你。”
“我有事要和你说。”朱佳惠挽住她的胳膊,“找个地方坐会儿?”两人走进附近的咖啡馆,叶岚望着窗外的街道,想起和许乐山常去的那家书店就在转角。服务员送来拿铁,朱佳惠搅拌着咖啡,突然说:“郑双全在乌拉城看到许乐山了。”
叶岚的手一抖,咖啡溅在杯沿:“什么意思?”朱佳惠咬着吸管,表情有些犹豫:“他和一个年轻女孩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空气突然变得稀薄,叶岚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她想起许乐山上周说要去外地出差,原来所谓的“出差”,是去见别的女人。
“岚岚,你别冲动。”朱佳惠抓住她的手,“我只是不想你被蒙在鼓里。”叶岚盯着咖啡杯里的漩涡,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去年冬天,许乐山说妻子带着女儿去了娘家,却被她撞见他在商场给陌生女人买围巾。当时他解释说是给亲戚代购,她竟然信了。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许乐山的消息:“我在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叶岚握紧手机,指甲在玻璃屏幕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朱佳惠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叹了口气:“你要去吗?”叶岚没有回答,起身时撞翻了椅子。她推开咖啡馆的门,冲进潮湿的空气里,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书店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明明灭灭,叶岚站在马路对面,看见许乐山坐在靠窗的位置。他面前放着两杯咖啡,对面的座位空着。她想起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他们坐在这个位置,讨论诗词,分享心事。而现在,他要和另一个女人重演这些温柔。
“岚岚?”许乐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岚浑身僵硬,转身时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把黑伞,伞骨上还挂着水珠。他的眼神里有惊喜,也有一丝慌乱:“我还以为你...”“和谁在一起?”叶岚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许乐山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雨越下越大,伞下的空间显得格外逼仄。叶岚盯着他衬衫第二颗纽扣,那是她去年送的,上面刻着“乐山”二字。“她是谁?”她再次问道,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许乐山避开她的目光,低声说:“只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需要半夜两点发消息说‘想你’?”叶岚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他和那个女人的聊天记录截图。
许乐山的脸色彻底变了,伸手要抢手机:“你怎么...”“怎么得到的?”叶岚后退一步,泪水混着雨水滑落,“你忘了我在图书馆做古籍修复?任何被撕碎的东西,我都能拼回来。”她想起上周在他办公室整理旧文件时,故意打翻咖啡,趁他清理时用手机拍下了他的聊天记录。
书店的灯光透过雨幕,在许乐山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叶岚看着这个曾经让她甘愿飞蛾扑火的男人,突然觉得陌生。他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温文尔雅的老师,而是一个满嘴谎言的背叛者。“我们结束了。”她说,声音平静得可怕。许乐山伸手要拉她,她却转身冲进雨里,任由雨水冲刷掉最后一丝眷恋。
回到家时,叶岚浑身湿透,发起了高烧。她蜷缩在沙发上,看着手机里朱佳惠发来的消息:“岚岚,你没事吧?”屏幕的冷光映着她通红的眼眶,她删掉了许乐山所有的联系方式,却删不掉那些刻骨铭心的回忆。窗外的雨还在下,而她知道,有些东西,就像被雨水打落的梧桐叶,再也回不到枝头了。
第六章惊涛骇浪
退烧药的药效在凌晨三点渐渐消退,叶岚从昏沉中醒来。客厅的月光被雨雾浸成青灰色,空调外机在暴雨中发出呜咽,像极了她破碎的呜咽。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37条未读消息,19通未接来电,大多来自朱佳惠,夹杂着几条来自陌生号码——是许乐山用新号码发来的:“我们谈谈,求你了。”
她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拉开窗帘。雨势丝毫未减,楼下的梧桐树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枝叶间隐约可见一辆黑色轿车。车窗摇下,许乐山苍白的脸出现在雨幕中,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打湿了深蓝色衬衫的领口。叶岚后退一步,拉上窗帘,却听见楼下传来急切的呼喊:“小叶!”
门铃突然响起,伴随着朱佳惠焦急的声音:“岚岚,开门!”叶岚打开门,朱佳惠浑身湿透地冲进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郑双全。“你手机一直打不通!”朱佳惠抓住她的肩膀,“许乐山在楼下闹了快两个小时,保安都惊动了!”话音未落,楼下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惊得三人同时冲向阳台。
许乐山站在满地的玻璃渣中,手中握着半截酒瓶,鲜血顺着手臂滴落。他仰头看着叶岚的窗户,声音嘶哑:“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要躲着我?”郑双全冲下楼制止,却被许乐山一把推开。叶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十年前那个温文尔雅的老师,此刻像头失控的困兽。
“报警吧。”叶岚转身走向客厅,声音平静得可怕。朱佳惠愣住了,抓住她的手腕:“岚岚,他现在情绪失控,万一...”“那又怎样?”叶岚甩开她的手,眼眶通红,“他失控,我的人生就该陪葬吗?”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得空气瞬间凝固。
警笛声在雨夜中由远及近,许乐山被警察带走时,还在大喊:“小叶,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叶岚站在窗前,看着警车的尾灯消失在雨幕中,突然想起高中时他在讲台上讲《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那时她还笑着调侃,说自己绝不会成为这样的女子。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师母发来的消息:“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这样。”叶岚盯着屏幕,想起上个月在超市偶遇师母,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原来有些真相,早就写在欲言又止的眼神里。她删掉消息,将手机扔进抽屉,却在转身时撞倒了相框——那是她和朱佳惠大学毕业时的合照。
朱佳惠蹲下身捡起相框,照片上两个女孩笑得灿烂。“岚岚,你还记得我们毕业旅行吗?”她轻声说,“在海边看日出,你说要做第一个看到朝阳的人。”叶岚望着窗外漆黑的雨幕,那时的朝阳有多明亮,此刻的黑暗就有多浓稠。她突然想起许乐山说过,她的眼睛比朝阳还亮。
凌晨五点,雨终于小了些。朱佳惠和郑双全离开后,叶岚打开电脑,搜索栏里“许乐山出轨”几个字在屏幕上闪烁。新闻页面弹出,配图是许乐山和那个年轻女孩在商场拥吻的照片,拍摄时间是三个月前。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颤抖,原来这场背叛,早就开始了。
衣柜最底层的铁盒里,藏着她收集的所有与许乐山有关的东西:电影票根、手写的便签、合影照片。她一张张拿出来,放进铁盆。打火机点燃的瞬间,火焰窜起,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照片里许乐山的笑容在火中扭曲,最终化作灰烬。
窗外传来鸟鸣,天快亮了。叶岚打开阳台门,潮湿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她深吸一口气,将铁盆里的灰烬倒进垃圾桶。手机在此时响起,是图书馆馆长:“小叶,你今天能来一趟吗?许乐山的妻子来学校大闹,说你勾引她丈夫...”
挂断电话,叶岚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浓重,嘴唇干裂,眼神却比十年前任何时候都清醒。她打开衣柜,取出那件许乐山送的白色衬衫,剪碎,扔进垃圾桶。阳光穿透云层洒进来,照在她的脸上,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有些执念,该放下了。
梳妆台上的相框里,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在阳光下微笑。叶岚拿起手机,手指悬在母亲的号码上许久,终于按下拨打键。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听见母亲颤抖的声音:“岚岚?”泪水夺眶而出,她哽咽着说:“妈,我想回家。”
雨过天晴,彩虹挂在天边。叶岚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梧桐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那些被暴雨打落的叶子,此刻正躺在泥土里,滋养着新的生命。她知道,自己的人生,也该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