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其二:造访的客人
细微的电流像是在任仕君的身体中流窜着。
紧接而来的是寒意,某种东西;
或者说:
某种感觉……
——像是有冰块黏附在你汗毛的那个距离的位置,缓缓地滑动着。
很突兀的,一只眼球出现在与你一个极近的距离;
只隔了薄薄,没有实感的一层玻璃……
——这个距离远远超过了人交际中的“安全距离”。
还附加上了突兀的因素,很容易勾起,放大,人心中的细密的恐惧感。
对任仕君来说,或多或少也会产生一些恐惧感。
他自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
是普通人,也就会有恐惧感。
对现在的任仕君来说,恐惧感倒是其次;
——恶寒。
比起恐惧,更多的是恶寒。
他厌恶没有安全感的距离,更厌恶这种身体发凉的感觉。
不知为何;
任仕君心中隐隐约约感到不安,莫名联想到那件大红色的寿衣;
老人,孤单的老人,从不说话的老人,穿寿衣的老人;
灰白,头发,苍白,脸庞,黑色,鞋子,大红色,寿衣;
强烈的颜色对比;
这画面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不要想太多。
任仕君压下心中的想法。
但对于一个喜欢思考的人来说,去主动压抑自己的想象和思考……
——只会造成更为严重的反弹,只会让他的思绪更加源源不断。
人不能不思考。
人如果不进行思考的话,那和这个星球其他的动物没什么差别。
人因思考而不同。
每当任仕君强硬地要结束一缕思绪时,另一缕思绪的开始,也就无法避免,不可抑制。
心在跳动着,比平时略快。
——如果我是门外的人,那么从外面看,又是何种景象?
思绪漫游着。
猫眼扭曲着门内的图像,看不清楚,模糊,混暗的光线,门内的ta也在盯着猫眼……
他眨了眨眼,寒意慢慢从背后消失。
——开门吧。
脑海中的思绪催促着他开门。
手不自觉地触碰到冰凉的物件的边缘,感知到了金属的质感。
异常感……
而这次任仕君无比确切的感到了异常感的存在。
但还没有闪过几条思绪,也没意识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以及具体的应对措施……
下意识的;
——白衬衫握住了门把。
轻轻转动了门把。
“吱……”
门刚开了一条缝,一只让任仕君感到莫名熟悉的眼球就出现在那里。
就在门缝那里。
熟悉的原因自然是在猫眼里的观察。
应该。
但好似又不止,内心中涌动的朦胧感告诉自己:
不是第一次了。
任仕君扼住思绪的源头,告诉自己只是简单的一次曼德拉效应而已。
但怪异感还是围绕在任仕君的身侧。
而用“出现”这个词去描述刚才那乍现的画面也不准确;
但估计也没有哪个单独的词能进行准确的描述了;
只是像一种感觉;
一种……像你在寻找某件东西,却发现那件东西原来就在你手上……
——的那种怪异的突兀感。
眼球在眼眶里怪异地凸起,似乎一直在那,从未改变,而它的周围,包括上方的眼皮,都泛着黑眼圈样式的颜色;
憔悴;
紧接着任仕君感知到的才是那个人的脸。
眼中血丝游动着,露出的那半张脸部分地方凹陷着,腊黄,但同时却让人直观地感知到他脸皮之下的猩红色。
——有一股清新但不好闻的沥青味,还有点肉类变质的味道。
任仕君不自觉地想着这些问题,同时又对有着这个想法的自己感到困惑。
然后而来的才是轻微恐惧感。
但以前所训练出的素养又让他很快镇静下来。
等等……
——以前训练了什么?
为什么要训练?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思绪。
任仕君尽量以平静的目光,注视着门外的人。
没有躲闪,更没有转过头去。
没有镜中人那种浑身都让他感到不自在的感觉。
于是……
——他莫名只感到平静,背后奇怪的触感和游走的轻微恐惧感都像是消失了。
稍微有些波动着恐惧的内心被强行地冷却下来,但他的心脏却跳动得越来越快。
——不是恐惧,更多的是一种兴奋。
怪异的喜悦从心中萌发出来。
为什么?
任仕君暗暗压下心中的兴奋,这种情绪不利于他平静的生活。
什么都兴奋只会害了你。
告诫自己。
于是,兴奋被困在了思维的囚笼之中;
是一只野兽;
它被压抑着,出不去,只能渴望着望着铁栏杆外的天空。
“医生?!”
像是被寒冷且锐利的物件刺破了那条可爱的,绷紧的声带,所发出的嘶哑悲吟。
声音怪异扭曲,不像是正常人所发出的声音。
任仕君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眼前的人身上。
心,又跳得快了一些。
任仕君将脚抵着门的下方。
眼睛迅速扫了一眼,他没有拿刀之类的东西。
稍稍增加了一点安全感。
“医生…”
门外的人喊着。
紧接着任仕君感受到一股力道,门外的家伙在推门;
不大,他抵住了这个力道,门纹丝不动。
——力道低于了他的预估。
或者说,这是一件正常的事,毕竟一个看上去身体素质如此差的人,哪有多少力道。
比起这个,任仕君更好奇另外一件事情:
——我是医生吗?
在平时想要过“平静的生活”占上风时,任仕君倒是不会去在意这些。
——更不会好奇这些。
但现在,在这种强烈的兴奋感下,他停止不了自己的思绪。
更何况……
过去遗留下来的,那些不着痕迹却无处不在的东西,无时无刻影响着他。
来得深切,来得热烈。
它使得任仕君质疑着压抑兴奋的做法,迫使他回忆平日里生活里无数的细节;
怪异的细节;
——那些平时肯定会忽略的细节;
现在他重新回想时,那些细节都似乎在发生某种不合常理的变形,变化,无时无刻在凸显着自己的异常;
像是变成一根长钉,在他脑海中搅拌,让他感到恶寒,还有恐惧。
而这一切自己在平时会忽略,此时此刻却不由得去质疑的东西,似乎都在告诉任仕君:
自己也在某方面存在巨大的异常。
任仕君想让自己思绪停下来,却让自己想得更多。
在不久前的,像吊线木偶的想法;
——那压制兴奋的想法;
已经被挤占到了思维的角落。
心脏在激烈地跳动着。
任仕君不再去想这是不是会破坏他那“平静的生活”。
他隐约查觉到了自己的异常。
但现在不是去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思考着关于“医生”的事,但什么东西像是钳住了他的思维,让他看不透彻。
什么感觉呢,应该是一种……
——边界感?
——缺失感?
他的思维好像是被人为的从中间挖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他能从空洞的周围推测出空洞中本应该存在着什么东西。
但现在他只能肯定空洞的存在。
他无法进入属于空洞的范围。
——他被困在了空洞的周围
强烈的束缚感;
痛啊;
和肢体的残缺一样,记忆的缺失也给他带来类似幻肢的疼痛;
针在扎着他的头皮,一点点蔓延,但他不能从痛苦中解脱;
——因为束缚,什么东西绑着他,无法离开,无法解脱;
但越是紧密的束缚,让任仕君感到的疼痛也就越强烈。
于是【回答】也就自然而然出现了:
——你怎么不是医生呢,你怎么能够疑惑这个问题呢?
——那你之前学心理学干嘛?
——那么医生,我,应该对【病人】负责。
像是在质疑自己,像是在提醒自己,也像是在警告并威胁自己。
任仕君皱了皱眉头,却愈发的疑惑。
——这真是他想出来的话吗?
或者说,“他”现在的想法真的属于他自己吗?
在质疑,疼痛感也在慢慢褪去;
他必须要醒来……
但现在,这些问题都是次要的。
任仕君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兴奋,以及能强烈触动灵魂的朦胧感;
既然如此,那么……
——我是医生,至少是心理医生。
任仕君尝试着说服自己
如果猜想正确的话……
——它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是要救助【病人】?
那么……
毫无疑问,眼前的就是【病人】。
疯疯癫癫,怪异。
身体的问题暂时还看不出来,精神方面到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有问题了。
想着;
任仕君顺着这个【病人】的力道将门拉开。
同时将腿部肌肉绷紧。
门撞在墙上贴着的硅胶上,没有发出声音。
没有扑上来,只是用双手把自己环抱住。
【病人】身体轻微的地动着,眼球的凸起似乎愈发强烈。
“医生!?”
任仕君稍微侧着身,让【病人】可以看到房间内的景象。
表明自己没有不欢迎和恶意的想法。
让【病人】的精神稍微放松一点。
露出了走廊中的景象。
走廊尽头挂着的画事如此显眼;
——金黄色的向日葵。
而画的右下角刻着一行小字:
——赠给最明亮灿烂的人。
【病人】抿抿嘴唇。
“医生…我又看见我的祖父了。”
又?
任仕君稍微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开口说道:
“请进。”
没有提“又”的事。
【病人】的意识可能不太清醒,不太能作为他“自己”有问题的证据。
想着,他转身向房间内走去。
但他在想着“又”的事。
在任仕君不经意间,【病人】或是故意,又或是不小心……
“咔哒”
——门被他轻轻的碰了一下,弹子锁发出细微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