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浅戏鸳鸯
片刻过去,屋外的人徐徐现身于门口,淡黄烛光照亮了他的脸庞,竟比女人还要俊秀。而他那柔弱身躯立在白雪之上,宛如羽毛般轻盈。
“女人?”孔素鸯奇道。
孔白鸳摇头。
“男人?”孔素鸯又问。
“也不像。”孔白鸳继续摇头。
孔素鸯盯着门前略显神秘之人,满脸好奇,问道:“请问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是男还是女?”
那神秘人微微一笑,没有作答。他原本只需向前再迈一步,便能跨过门槛入到堂内免受风雪侵袭。可他没有,反而停驻脚步,任由雪花积落在白袍锦帽上。他的体态十分轻盈,仿佛是飘在雪面之上。他通身上下一片纯白,远远瞧去就像一樽雪人。
他提起手中的灯笼,朝屋内看了一眼,“二位少侠就是雪山派孔掌门膝下的一双儿女吧,令尊与家师可是故交。”
孔白鸳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虽然是初入江湖,但在山上还是听过不少江湖故事。你就是外侯府第一红人无心,“邪剑”乌云最得意的入门弟子吧。据说乌云年少时曾在雪山住过一阵,后来被“神剑”孔寒山给轰下了山,这……这顶多算是认识,而不是故交吧?”
无心浅笑,“本官正是无心,“邪剑”乌云曾经的大弟子。江湖中人都以为家师是因为偷阅鸳鸯剑谱才被孔寒山赶下了山。恐怕事实并非如此。”
“哦?”孔白鸳也笑道,“我还听说乌云为人十分多情,曾对孔夫人爱而不得,莫非为此受了刺激才下了山?”
孔素鸯瞪住门前满面春风的男人,却总感觉他比屋外的雪还要寒冷,不免浑身好不自在,便道:“不男不女,哥哥不要和他说话。你要是也想抓李公子,和我们兄妹二人打便是,少说废话。”
无心摇头冷笑,说道:“这四位都是无心的属下。确是为了李公子而来,他是乱臣贼子,犯了灭族死罪,自然要被送到京城受审。然而无心来为的却不是他二人。”
孔白鸳奇道:“不是他们的话,难道是我兄妹二人?”
无心道:“不错,无心正是为二位少侠而来。”
孔白鸳道:“哦?此话怎讲?”
无心道:“家师当年凭白无故被雪山派冤枉,无心作为他的大弟子,自当为了他,要领教二位少侠的鸳鸯剑法。”
“笑话,”孔白鸳道:“江湖上谁不知道我兄妹二人从小便被爹爹赶入雪窟,没受过半点父爱,如何能习得雪山派的无上绝学。况且鸳鸯剑谱早在多年前便已丢失,即便我们想学也学不成。无心大人还是不要随口胡说啦,万一传到江湖,会给我兄妹招来大麻烦的。”
无心冷笑:“令尊的确痴情。令堂号称倾城仙子,不仅长得极为标志,更使得一手极娴熟的剑法。只可惜风华正茂时,生二位时难产致死。令尊受不了丧妻之痛,把令堂之死迁怒到刚出生的一对儿女身上。是以把二位关入雪窟,永不再相见……这自然是武林中人人知晓的故事。可外侯府却知道许多江湖上从未流传的故事。比如令堂倾城仙子也姓孔,名为孔倾城,是令尊孔俊才的胞妹。我时常在想,令堂所爱之人有无可能不是令尊,而是家师乌云呢?令尊能娶到她,只不过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胡说,”孔素鸯无法忍受父母受辱,提起长剑扑向门口,直刺无心胸膛。
无义四人见状纵身向前,举剑横档。
孔白鸳恐她吃亏,亦飞身跟了上去。
六人利剑出鞘,燕跃鹄涌,一道道剑气宛如天女散花,剑气所到之处,碗破碟碎,桌散椅裂。
躲在后院的康掌柜闻听见噼里啪啦之声,好不心痛。
无心注目旁观,斯文有礼地说:“玉门客栈今晚的损失,全部算到外侯府账上。”他旋即话锋一转,道:“我时常又想,雪山派是不是还有鸳鸯剑法的手抄本,他孔俊才明面上为了亡妻断绝父子关系,实则是费尽心机让一双儿女安心修炼鸳鸯剑谱?若果真如此,令尊真是使了好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
早在发现屋外来客可能是无心时,朱青休便悄然退后,藏到了李何二人以及姜雨黛身旁。此番他已不再视李何为仇人,反而对何念十分有礼。一口一个的李公子叫着。他四人蹲在楼道暗处窃听,当听罢无心一席话,不禁都惊的目瞪口呆。朱青休心道:“外侯府果然名不虚传,江湖之事没有一样能瞒得过它。”他一面惊叹,一面嘀咕:“无心是谁?内侯府大太监鱼红贤跟前第一红人,外侯府掌舵人。天下州郡遍布他的耳目,世间密事他焉能不晓。依我看,从他口里说出的说十有八九是真的。”
这些话传到李何二人耳朵里,更添吃惊,那李萧忍不住伸手摸向何念胸口,吃吃道:“怎么……怎么可能?”
堂中六人斗了一阵,孔氏兄妹以二敌四,丝毫不落下风。无义几人常年在京城当差,甚少与武林中人交手,此番对上功夫了得的兄妹二人,免不了要在无心面前卖力而为。他四人对望一眼,同时翻身退后,跟着手腕向后一摆,登时射出四道银月光般的剑气,一齐杀向孔素鸯一人。孔白鸳朝妹妹使了个眼色,便飞身跃到二楼楼道口,独留她一人抵挡剑气。孔素鸯闪转腾挪,像只迅捷的白猫跳开四道凌厉剑气,接着纵身飞起,同孔素鸯并排立在楼道,视楼下几人如无物。他二人深情款款地你看我,我看你。比起兄妹关系反倒更像一对恋人。接着徐徐闭目,伸出双手扣在一起。朱青休越看越恼,忍不住抱怨:“都什么时候来,还整起儿女情长啦。”李萧凶道:“你胡说什么,他两是亲兄妹。”姜雨黛若有所思,说道:“难怪我总觉得白大哥和白姑娘长得相像。”就在几人窃窃私语时,孔家兄妹猛然睁开双眼,随即两剑齐舞,使出的剑招如出一辙,不差分毫,宛如其中一把是另一把的残影一般。眨眼间两柄长剑合而为一,化为一柄,陡然扫出数道剑气,每一道又看似两道。
无义四人面露惊骇,急忙退开数步,一字排开举剑横挡,几乎只剩招架之力,再无反击之攻。
“莫非这便是鸳鸯剑法?”无心忽然向天狂笑,声音尖锐刺耳,简直比女人还要女人。乌云门下四大弟子,唯有无心最像自己。对剑法痴迷,对女人痴情。可他不如乌云,没法做到两者兼得,于是他斩断情丝,净身做了太监。他恨乌云,恨他没有把毕生绝学尽数教给自己。所以皇门之乱时,他背叛了乌云,背叛了太子。
无心腾空而起,快如一道闪电。他运转真气,注入掌心,银白的剑刃犹如注入魔法般渐渐红润,霎时成为一把通体赤红的金剑。左手化掌打向孔素鸯,右手赤金剑跟着刺向孔白鸳。
孔素鸯却不惧他,举起长剑直刺其掌心。孔白鸳武学境界终是高她一筹,已然看出无心的功力非比寻常,即便铁剑对上肉掌,恐怕妹妹也讨不到便宜。他趁势从侧面挥剑迎上,试图以二敌一,叫无心无暇他顾。可他还是低估了无心。
无心看似细皮嫩肉,弱不禁风,但深得乌云真传,且醉心研究武学,早在十年前便已达到武林至尊之境界。且不拘泥门派之别,诸派的上乘武学都有修习。
那柄银剑在其掌心宛如活物,竟能在短短数秒之内接连变化出武当,华山以及雪山派剑招。孔白鸳应付得了其一,却应付不了其二,迟迟寻不到破绽,犹豫间只好化攻为守,不敢冒进。
孔素鸯以剑对掌,自信即便不能伤到对方,也能将其击退。
可那无心手掌丝毫未退,掌风反而越发凌厉。他师从“邪剑”,本是凭剑法名扬天下,没想到掌法同样了得,看上去竟比当今以掌闻名的崆峒肖炎还要厉害。顷刻间便把她震的推开数步,手中铁剑更是断成碎片。而他却未受半点伤。
“鸳鸯剑双剑合璧,持剑人需同心合意,合则事半功倍,分则事倍功半。二位既没练到火候也没体会到剑法的精髓……”说罢银剑一挥,而后运满真气,由掌心注入剑体,待到剑身再次通红,便是一挥。两道一白一红,一寒一烈的剑气分别射向孔素鸯与孔白鸳。
此刻孔素鸯手中只剩一截剑柄,贸然接挡剑气恐会反受伤害。孔白鸳便想着先替她挡下第一道剑气,再回身应付另一道。却猛然发觉袭向孔素鸯的剑气大不相同,真气环伺,威力无穷,不由得一惊,横起长剑慌忙格挡,同时搂住妹妹且挡且退。等到剑气散尽,他兄妹二人稳住脚步,正欲提剑反击,却见孔白鸳手中长剑布满裂痕,旋即裂的四分五裂。他二人佩剑本是雪山派一对绝好的宝剑,从其父母手中传得,却在无心的破击之下显得不堪一击。
那孔白鸳下意识摸向小腹,隐隐觉得手掌湿润黏稠。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腹部破开一道口子,想必是被那另一道剑气穿腹而过,重伤了自己。孔素鸯顺势看去,忍不住大喊一声“哥哥,你受伤啦。”
无心放慢了进攻,慢悠悠地走向手无寸铁的孔家兄妹,像他这般绝顶高手,是不会如普通剑客一般看重胜负。他微微笑道:“无心出手太重,还请二位少侠见谅。我听说孔寒山老前辈有一把驭神宝剑,属七大名剑之首,怎么没有传到你们手上?”
“你闪开,”孔素鸯眼见鲜血从哥哥腹部伤口滚滚流出,不由得又伤心又急躁,忽然一跃而起,推掌打向无心面门。
一阵掌风吹过无心脸庞,留下几分余香。无心轻嗅,轻声道:“女人真香”,口气却是遗憾。等她手掌贴在脸前,无心只是轻抬手腕,看似轻柔无力,却绵里藏刚,双指夹住孔素鸯手掌,接着疾出另一只手,速度快到残影尚未褪去便已掐住她的脖子,只需猛一用力,便能折断。他幽幽道:“姑娘别怕,无心再也不会欺负女人。”
“接剑。”
客栈之内忽响起一声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