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阮逸女(一首)
阮逸女,建阳(今福建省西部)人,生卒年月及身世不详。父名阮逸,景祐(公元1034—1038)初典乐事。皇祐(公元1049—1054)中,为兵部员外郎。
《花心动·春词》
仙苑春浓,小桃开,枝枝已堪攀折。乍雨乍晴,轻暖轻寒,渐近赏花时节。柳摇台榭东风软,帘檐静,幽禽调舌。断魂远,闲寻芳径,顿成愁结。
此恨无人共说,还立尽黄昏,寸心空切。强整绣衾,独掩朱扉,簟枕为谁铺设?夜长更漏传声远,纱窗映,银缸明灭。梦回处,梅梢半笼淡月。
浅析
这首《花心动》题名“春词”,“春词”这个词组涵盖面较广,它可表达迎春、颂春、伤春、惜春、春愁、春怨。至于少女怀春,思妇念远,亦可以“春词”表达之。和“宫词”一样,它究竟表达什么意思,主要由其所代表的作品的思想内容来决定。
这首《花心动》“春词”所表达的主题是怀人念远,离別相思。上、下两片一气贯注,一脉相承,或以景衬情,或藉景抒情,或因景生情,或以形象寄情,含蓄蕴藉,宕气迴肠,颇具婉约之风。“仙苑春浓”:这里的“仙苑”是对女主人公所在花园的美称。既点明了环境、地点,又表明了女主人公的社会地位,有这样的园林显系官宦之家。“春浓”二字既点明了节令,又勾勒出大的背景。女主人公移步花园,举目四望,但见园内春意浓郁,满园春色,这是一年中最为美好的大好时光。这个“浓”字不仅包含浓郁春意,而且包含迷人春色,明媚春光,勃勃生机,总之,它包含与“春”有关的一切。“小桃开,枝枝已堪攀折。”墙角边,假山旁,桃花初放,给迷人的春景又染上浓浓的一笔,它对“仙苑春浓”起到了烘托的作用。“小桃开”的“小”字下得颇有分寸,因为这时的桃花是含苞初放,才露笑靥,与盛开的桃花相比当然显得姣小,不过它已枝枝有花,已堪攀折了。枝枝已堪攀折显然满树皆花,枝头十分热闹。“乍雨乍晴,轻暖轻寒,渐近赏花时节”。乍:是“刚”、“初”的意思,“轻”是温和的意思。两个排比句以复叠的形式,分别从视觉和感觉两个方面指出气候特征,点明这是渐近赏花时节。“乍雨乍晴”是说一会儿雨,一会儿晴,阴晴多变。“轻暖轻寒”是说气温虽不很暖,但也不很冷,比较适中。这正是从早春到盛花时节过渡节序的气候。“柳摇台榭东风软,帘檐静,幽禽调舌。”“软”是轻柔的意思。东风徐拂,楼台前,水榭旁,绿柳轻摇、袅袅娜娜,如痴如醉,轻盈柔媚,荡人心魂。帘檐内外,悄无人声,茂林修竹深处,黄鸟调舌,歌喉婉转,轻脆悦耳,更增园中宁静氛围。“断魂远,闲寻芳径,顿成愁结”转向抒情。“远”指远方,“断魂远”推出这首词的主题,即怀人念远,抒写离愁别恨。“闲寻芳径”,“芳径”是说园中的小径如今已经铺满绿草。“王孙游兮萋萋。”(《楚辞·抬隐士》)芳径里的萋萋芳草,勾起了她的离別相思,伊人一去天涯,不觉又是一年春,至今犹未归来。芳草连着天涯,女主人公的“断魂”也徇着这芳草展开双翅飞向远方,飞问伊人的身旁。触景生情,“顿感愁结”。愁恨凝成了结,表明女主人公因思念远方伊人而愁恨极深,并且是难解难脱的“结”。上阕前四段皆为写景,后面这一段则是抒情,前面写景为后面抒情作映衬。
换头句:“此恨无人共说”。深入一步抒愁。“此恨”指怀人念远,相思离愁。这种离愁已凝成死结,是解不开也放不下的。去向旁人诉说又无人可诉,心上人又不在身旁,对于局外人是不好去说的。本是一句平常话,但在这里却是一句伤心话,沉重的心情溢于言表。“还立尽黄昏,寸心空切。”“还”有进层的意思,女主人公怀念远人,不仅藏之于心,更是见之于形。“黄昏”是指从夕阳西下至夜幕降临这段时间。“立尽黄昏”表明时间之长。“强整绣衾,独掩朱扉,簟枕为谁铺设?”由表及里,细致刻画女主人公的心理活动。女主人公怀着极其失望的心情移步回房,整理绣衾准备就寝。这时她突然发现像伊人在时一样安上的双枕,绣被也是过去两人共用的,这里她不禁问自己,这样铺设的衾枕又供谁用呢?这双人用的衾枕女主人公眼神触及之后,犹如触电一样,在她的心田深处掀起更大波澜,睡意顿消,再也无心就寝了。一个“强”字把女主人公此时的勉强心态表现得活灵活现,淋漓尽致。“独掩朱扉”的“独”字把掩扉的行止作为抒情形象,浓笔渲染女主人公的孤独情境。紧接着逼出一句:“蕈枕为谁铺设?”这一诘问含有无尽的恼恨。于沉痛处以诘问方式出笔,可收到增强艺术感染力效果。“夜长更漏传声远,纱窗映,银缸明灭。”时光从黄昏流到了深夜,犹未入眠的女主人公首先听到了远处送来的更漏之声,声声入耳,因夜深人静,漏声传得更为清晰、遥远,夜显得格外寂静。漏声愈清晰,给愁人带来的是更大的烦躁和不安,也使她更难入睡。“纱窗映、银缸明灭”。银缸:灯的别称。女主人公的视觉转到室内,昏暗的灯光映到纱窗上,室内景象显得特别凄凉。室外漏声传送,室内景象凄凉,这情景谁堪忍受!情境的细致描写,给“断魂远”这个主题增强了表现力度。“梦回处,梅梢半笼淡月。”末拍以景结,含意深婉。女主人公好不容易做了一个春梦,但很快梦就醒了,梦醒来后,首先一眼瞥见的庭前的梅树,它的梢头犹笼罩在淡淡的月光之下,“半笼”淡月表明月已西沉,月光是隔着女儿墙照过来笼在那梅树梢头的。首句的“仙苑春浓”与末拍的“梅梢半笼淡月”两相对比,一浓一淡,遥相呼应,它们从不同的角度来反衬女主人公的相思离愁,她的寸心将更加空切,怀念远方伊人的愁肠将为之寸断。景语亦情语,寓意深曲委婉,颇耐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