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8章 只靠自己
这四个字是新刻的。
不是风化的石痕，是用某种尖锐之器，一笔一划，深切其上，字迹瘦硬，像刀压骨。
赵磊盯着那字足足半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林仞是谁？”我低声问。
他没回头，只说了一句：“在《渊象集录》里，这个名字，曾被列入六玄三祖之首。”
“可……三千年前，他就该死了。”
苏雁手指握紧镜柄：“他要是没死，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也……感染过神血。”
“现在回来，是为了献魂，还是——唤神？”
“咔。”九九把咬碎的咒牙吐出来，“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在月渊台。”
……
我们继续北上，沿着海崖边的灰石古路行走。
海雾越走越重，到了傍晚，甚至连彼此的影子都快看不清。
我的潮印录开始轻轻发红。
那红，不是血，是像被某种“月线”牵动之后，皮肤自动浮现的魂脉反应。
牧瑶一路沉默。
她从看见那“林仞归来”的字后，脸色就一直苍白，像是陷进某种记忆里出不来了。
直到我们走进一片红藻林的时候，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疼。”
她抬手捂住太阳穴，声音低得几乎要融进海雾里。
九九猛地回头：“怎么了？”
“有东西……”牧瑶的声音像被水压封着，“在我魂印里……说话。”
我们全体止步。
赵磊立刻画咒，设结界。
我第一时间走过去搀住她：“你看到什么？”
她的眼珠轻轻颤着。
额头上的潮印浮出一道幽白印轮，像是在强行挣脱某种梦的束缚。
“一个女人。”她声音颤，“她……站在月下。”
“银头发。”
“穿着潮主旧制衣。”
“我不认识她，但她说——”
“你们，走不过去的。”
我浑身一凉。
“你确定她是女的？”
“很美。”牧瑶喃喃，“但她的眼睛里……没有生气。”
苏雁脸色变了：“她看你？”
“她看所有人。”牧瑶忽然抬头，目光空洞，“她说——”
“你们的魂，是月印的蜉蝣。”
“走过去，不是死，是——成印。”
话落，她忽然弓起身子，一口黑水吐在地上！
那黑水不是血，是一团灰红混杂的魂液，落地后竟自己往地里钻！
九九立刻一脚踩住，灵珠封咒，啪一声把那团东西镇死在石缝之间。
“有人在她体内埋了‘魂息烙’。”九九咬牙，“早就预备好要她在这段梦路里‘失控’。”
“是那银发女？”我问。
“不是。”牧瑶摇头，额角汗如雨，“她……比梦更远。”
“她在‘月渊台’上。”
“站着，像是等我们走进她设的局。”
……
夜晚降临得很快。
海雾愈浓，月影却开始从天顶渗透下来，像一道道血线，被从天魂界刺入人海之中。
赵磊说，这是“月脉共鸣”。
“你们注意魂压没有？”他低声说，“一直在浮动。”
“像心跳。”
“但那不是我们的。”
“是——月渊台，在呼吸。”
我浑身一震。
苏雁一语道破：“那不是台。”
“那是一具……沉睡的神血躯壳。”
我们正走在它的脊背上。
……
第三天凌晨，牧瑶忽然再次发梦。
我们扎营在一片塌陷海廊之中。
她从梦中惊坐起身，一身冷汗，脸上毫无血色。
“她又来了。”她声音发紧，“这次她说——‘林仞不是人了。’”
“他用自己，把月渊台激活了。”
“现在，月渊的‘旧主’，已醒一半。”
赵磊瞬间从咒阵中抬头：“林仞不是在守印。”
“他是——在‘复神’！”
苏雁握紧镜柄：“我们被推上这条路，是因为有人要我们去‘成印’。”
“可现在的局，不是三魂主阵。”
“是四魂。”
“林仞，要补最后一魂。”
“用谁？”
没人敢答。
直到九九轻轻吐出一口气。
“用我们自己。”
“他没想让我们选。”
“他要，我们四个，一个都走不到最后。”
我忽然意识到，真正的“月渊之阵”，不是为了唤神。
是为了，重新铸一个。
从塌陷海廊往北，天色始终未亮。
雾压得低，像是整片海天都陷入了一场说不出口的梦魇。
潮气沉重，魂息浮乱。
赵磊说，这不是自然的阴晦，而是“魂障反抬”。
“血月升得太快了，原本应该压在渊底的咒印，现在开始反照到水面。”
苏雁咬着牙：“这是神血渗出的前兆。”
“神血不死，魂压不息。”
我们没说话。
在这种压抑得像要割破魂皮的气氛下，谁也不敢随便开口。
一直到第八日清晨。
我们抵达极东边陲。
——“红月林”到了。
……
我第一次见这样的林子。
海岸线忽然断了一段，像被整块撕裂，露出一道巨大的凹口。
而林子，就藏在那凹口之后，像一道被鲜血染透的坟门。
树不是绿的，是红的，通体像红玉，又像珊瑚结壳。树干不粗，但根根直立，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最诡异的，是它们的“树心”。
每棵树的中段，都有一道细长的裂痕，像被人从中劈开，又缝合不严。
那裂口中，正慢慢渗出一种暗红色的液体。
一滴一滴，落在林地的苔上，发出微弱的“嘀嗒”声。
像血，又不是血。
更像是某种——
正在腐坏的神髓。
……
九九走在最前，她刚踏进林子第一步，身上的灵珠就猛地一震，然后……彻底沉寂。
没有光，没有波动。
连最基本的咒息流转都消失了。
“啪。”
她试图催动灵珠，结果一声脆响，珠身竟微微裂开。
“停！”赵磊一声喝，立刻伸手将她拉回来。
“别再往前走一步！”
我皱眉看过去：“怎么回事？”
他眉头紧锁，面色泛青：“林子里有‘封渊息’。”
“这是六玄中最古的封灵术之一，专用于困锁半神之印。”
“灵珠这种本就附魂的器物，一旦进入其中，不是沉默，就是炸裂。”
苏雁蹲下，在林口的碎石上抹了一道薄灰，送到镜前照了一眼。
镜面没有光。
她咬着牙：“灵能确实全封了。”
“我连我自己的魂火都照不出来。”
“这是‘绝灵林’。”
“林仞设下的。”
“目的是——让我们走进去，只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