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章 就你那点小心思
众人一阵哄笑,都望了过来。
王世钧也明白过味儿来,有点哭笑不得。
大集体时代,农活都是大家伙儿一起干。可同样一个地块,活计的轻重却分三六九等。
就比如这苇子地开荒:
割芦苇自然是最轻巧的。
冬季刚过,苇子杆都干枯脱水了,轻飘飘的,直接拿镰刀割倒就行;
割掉的茬子自然要刨出来,也就是挖芦根。
这可是个重体力活,比翻地还要累,干上一天,估计都得腰酸背痛;
芦苇根挖出来之后,自然要清理掉,将来好种庄稼。
这活儿虽然不是特别累,但也没有多轻巧,而且比较细碎,一般都是女同志来做。
谢培英之所以要来,就是想干这个活儿的。
这个年月,派活十分讲究,光棍儿人,或者跟干部关系好的,肯定去干那些轻松的活计;窝囊点的,或者人缘不行的就往死里使唤,尽着又脏又累的活儿派。
王世钧是外地来的知青,而且刚到村里,哪有什么人缘,讲道理是要去干挖地的活儿的。
可昨晚上他展现出奇妙的医术,那些个开会的干部看在眼里,就想抬举他一下。
再加上老队长王长林对他观感很不错,照顾他也可以理解。
只是,那位名叫王志国的显然也不是一般人,听到让他去挖芦苇根,他当即就炸毛了,吵吵道:“我不干!
那芦根谁爱挖谁挖!
我要割芦苇,让那个什么王世钧跟我换!”
众人杵着铁锹,站在地头看热闹。
有的甚至还起哄道:
“就是!志国,王长林这队长是不想干了吧?敢让大队长的二公子挖芦根,反了他了!”
“哈哈,长林叔这是糊涂了吧?惹谁不好,去惹他。人家老子可是大队长!”
“志国,你能不能跟长林叔说说,让俺也去割芦苇,俺也不想挖芦苇根呀!”
大家伙儿又是一阵哄笑。
原来,这王志国是大队长王西山的二儿子。
只是,看众人起哄架秧子的神情,似乎对他并不怎么敬重。
“放你娘的屁!”
哪知道,王长林一点都不惯着他,张嘴就骂,“你老子是你老子,你是你!
干个农活还挑肥拣瘦,真把自己当公子哥了?
工作不分贵贱,都是为人民服务!”
众人顿时又笑作一团。
王志国见他一点面子都不给,气得呼呼直喘,脸红脖子粗。
会计张长有一看,有点过意不去。毕竟人家老子可是大队长,不好弄得太难堪,便扯了他一下,打圆场道:“志国,干什么都是为集体出力,计较这个干啥!
你要是不想挖地,就帮着捡芦根去吧。
一点小事儿,让你们嚷嚷的!”
王志国梗着脖子,还是不服气,似乎非要和王世钧更换不可。
可张长有使了个眼色,冲着人群中努了努嘴。
一位长相白净的女孩儿正蹲在地头,百无聊赖的摆弄着一根杂草。
她五官说不上标致,搁农村也就是中等水平,就是皮肤生得很白,再加上高高瘦瘦的,带着些许娇气,明显是城里来的知青。
套上这层光环之后,在人堆里就有点显眼了。
王志国一看,眼睛顿时亮了几分,眼珠子转了转,再也不说割芦苇的事儿了,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王世钧愕然的张了张嘴,一阵摇头。
村里一些个大小伙子见王志国真的不用挖地,甚至还钻进了女人堆里,心里立刻便有些不平衡,也扯着喉咙吆喝道:“张会计,俺们也想捡芦根!”
“捡啥芦根,那是女同志干的活,你们给我挖地去!”
“你不是说干啥都是为集体做贡献吗?俺们也想干和王志国一样的活!”
“咦,贡献还有高有低嘞。人家王志国的爹做的贡献多,匀给他了!你们有啥?”
众人没想到他这么直白,都笑了起来。
虽然心里依旧不平衡,却也说不出什么了。
是呀,谁让人家有个当大队长的爹呢!
谈笑间,大家撸胳膊挽袖子,开始干活。
王世钧割芦苇,王红河在后面挖地,谢婶儿领着王玉堂捡拾芦苇根。
不远处就是静静流淌的白河。
由于是枯水期,水流量很小,并听不到哗啦啦的声响。
只是一口气干到头,河面反射着上午的阳光,白花花一片,透过几根稀疏的芦苇照在脸上,直晃人眼。
王世钧直起腰,额头上已经见汗了。
他刚想舒口气,后面却忽然传来一阵咋呼声。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志国十分暴怒,大声呵斥道:“是谁让这个傻子下地的?
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滚远点好不好?
还有你那个老瞎眼的娘怎么也在!记分员,残疾人也能下地挣工分吗?”
听到吆喝,众人都直起腰,回身望了过去。
其实,谢培英和王玉堂来上工大家伙儿一早就看到了,只是许多人可怜他们母子俩,都当做没看见。
再加上谢婶儿虽然视力不好,可也摸索着干了不少活,收出来的芦苇根都堆起来老高了,是真的出了力的,外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王玉堂虽然心性幼稚,可很听话,帮着自己娘亲一筐一筐往外抬杂草,累得脸堂子上全是汗水,却不哭不闹,没有任何懈怠。
连记分员都看在眼里,也就没有说什么。
也不知王玉堂怎么惹到他了,让王志国突然发起火来。
“咋啦?”
王长林撂下铁叉,皱着眉头走了过去。
见所有人都望过来,王志国不知怎的,似乎有些紧张,吞吞吐吐道:“这、这小子傻了吧唧的,净搁我后面碍事!
不是,长林爷,他一个傻子,也能下地挣工分?
还有那个谢培英,瞎着两只眼,干活都是用手摸的,也太膈应人了。”
话一出口,田里立刻安静下来。
王红河撂下锄头,阴沉着脸走上去,却不是跟王志国争辩,而是上去拉住自己媳妇儿,训斥道:“不想让你来,你非要来!
我就说别人肯定有意见!
快领着孩子走,这工分就不是让咱挣的!”
无端被人责骂,再看到爹爹凶娘亲,王玉堂吓得一脸惶恐,手里沉重的竹筐啪嗒掉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王世钧脸色一变,连忙走了上去。
谢培英见丈夫不向着自己,心中愈发委屈,眼圈儿当即就红了,带着哭腔道:“瞎子有手有脚,也想自食其力,难道也有错了?
关键我和玉堂干的活也不比别人少啊!
志国,你先别恼,俺家玉堂本来就要把大家伙儿拾出来的芦苇根㧟到地头去,他在你后面,咋会碍到你的事嘞?”
母子俩身上弄得满是泥泞,凄凄惶惶的站在那里,无助极了。
老少爷们儿长得也是一颗人心,虽然平日里可能看不起一家子,但见他们都这样了还要被人欺负,心里也不由生出一股不平气。
看向王志国的眼神儿就有点不善了。
王志国没想到自己竟成了众矢之的,心里一慌,扯着喉咙争辩道:“他傻里傻气的,看着就让人犯恶心,咋不碍我的事了?”
“胡说!”
不成想,话音刚落,蹲在他一旁的那位女知青板着脸站起身来,冷冷道:“王志国,你的那点龌龊心事还要我挑明吗?
他是碍着你干活了吗?他是碍着你口花花,调戏良家妇女了吧!
告诉你,我余华虽然下放到了你们生产队,但也不是什么腌臜爷们儿都看得上的,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