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颗银杏树

大嫂看着黄开司手里的朝日啤酒皱了皱眉头，继续喝她的日本清酒，黄开司问道：

“莲姐，大哥最近很忙吗？”

北条莲说道：

“说起来也算巧，最近大致的事情就和下午那个吉野所供职的三井不动产有关系。”

“你知道中野站北口的事吗？”

黄开司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北条莲继续说道：

“其实就是大约三年前，东京市政府拿出的一个改造项目，主要内容就是将中野站北口一块不到一公顷的木造长屋区改造成地铁枢纽外加商业综合体。”

“因为市政府想把中野站作为‘东京都站前再开发计划’的第一个试点，所以当时项目出炉的时候，向开发商提供了很大的利好，平常一般地产开发的容积率是200%，而中野站的容积率是300%，这意味着拿到这个项目的收益会相当恐怖。”

黄开司问道：

“额，大嫂，容积率是什么？”

北条莲淡淡说道：

“简单来讲就是一块区域的地上总建筑面积与用地面积的比率，对于开发商来说，容积率越高，就意味着可以通过建造高层建筑出售更多的房子，而对于居民来说，容积率提高则意味着居住舒适度下滑。”

北条莲继续说道：

“这个项目最终被东急电铁和三井不动产竞标成功，因为我们和三井不动产关系一直不错，加上当时三井的资金流有限，所以我们也得以在其中分得一杯羹。”

黄开司问道：

“那不挺好的嘛？问题出在哪里？”

北条莲回答：

“问题就是东京市按照日本政府在1969年颁发的《土地再开发法》，以该区域涉及交通枢纽开发、原木制住宅区存在消防安全隐患为依据，打算以地方政府再开发的名义，在土地收归后，将原业主的住宅区置换为高层公寓。”

“由于日本的建筑容积率政策都是由地方独自制定，而容积率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土地价格，所以按照这个方案来的话，当时提供给原业主的补偿是80万日元每平米，远低于市价不说，并且置换后高层公寓的居住面积缩小了20%。”

黄开司思考了一下，大嫂讲的并不是很复杂，他问道：

“那现在是一个什么情况呢？”

北条莲继续说道：

“中野站北口的业主大致只有不到两百名，但是他们很聪明，他们联合起租户和‘东京都站前再开发计划’潜在波及区域的业主们组织了一个叫做‘中野站北口组合’的团体，以侵犯财产权的名义向法院控告《土地再开发法》违宪。”

“同时通过《朝日新闻》的报道，团体有意将他们的诉求更进一步，表达为如何在商业社会的冲击下，代表日本固有社区文化的老式居民区将会面临着怎样的困境，这样普遍存在于日本城市化进程中的现象，无疑会吸引到全国范围内的讨论，所以至今工程还没有动土。”

黄开司心想，或许事到如今，足以影响土地开发相关法律条例的修改，这件事已经涉及到东京都议会或者日本两院议员中不同派别所代表的利益，就问道：

“目前株式会或者说北条董事长是什么态度呢？”

北条莲又喝掉一杯龙吟，说道：

“要是说起来，母亲从小就在中野站北口那一块长大，尽管她在生下康介后就去世了，但是父亲依然想着能够用最温和的办法让出一部分利润来解决问题，同时在开发设想上，他也希望能够保留一些旧社区的元素，而不是完全改建的面目全非。”

“站口广场的那三棵银杏树，当时一无所有的父亲就是在树下，和母亲一吻定情。”

“尽管后来我们搬离了那里，街坊邻居也变得逐渐不太熟悉，但是一想到因为项目开发，尽管工程落成后，那一块的房屋租金会一涨再涨，但是生活成本肯定也会增加不少，未来一定是邻居街坊们四散搬离，记忆里的中野站北口，那个小作坊、小商贩和来自各个地方的租户云集，充满烟火气息的地方就会消失了。”

北条康介，北条文哉最小的儿子，黄开司回忆了一下，这个纨绔和斋藤龙二臭味相投，便问道：

“那么大哥的意见呢？”

北条莲回答：

“事已至此，其实健太觉得一拖再拖，已经失去了初衷，他当然选择维护父亲的意见，其实即便是大幅度让利，这个项目的远期收益依然非常可观。”

“你也可以看到，东京这几年的地价涨到了什么程度，其实当初如果能够更加明智一些，早早落地，根本不用拖到现在，一团乱麻。”

“而据我了解，三井不动产早早也有松口的意思，这个时代，对于地产商来说，时间才是真正的金钱。”

黄开司问道：

“那真正的阻力来自东急电铁？”

北条莲回答：

“开司，没想到你的思路还挺明晰，那你说说，你觉得东急电铁关注的焦点在哪里？”

黄开司抿了一口酒，回答道：

“我猜想，东急电铁可能更在意的是，如果在中野站北口的改造项目上松口，那么在后续的东京其余站口的开发上，他们需要付出的让利会是一个很大的数目。”

北条莲看了看黄开司，说道：

“开司，我不明白，一杯啤酒，你和喝药一样半天喝不完，显得很没有气概。”

说完示意酒保：

“给他也来一杯龙吟。”

黄开司心里叫苦，索性一饮而尽，只听北条莲说道：

“你说的不错，而且东急电铁在开发设想上一开始就和三井不动产分歧比较大，他们自持在议会拥有更大的影响，所以一边是在上层寻找更多支持，一边是不停地对着居民搞小动作，毕竟他们财大气粗，在我看来中野站北口的业主团体已经逐渐对于他们的主张不太抱有最初那么高的信心。”

“目前就好似两边平行的轨道上，两辆列车并排在一起赛跑，就看谁的耐心和燃料最先耗尽。”

黄开司松了一口气，看来目前北条株式社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动作，想了想，便说道：

“既然如此，那现在来看，似乎我们也只能静待事情出现一些转机了。”

北条莲回答：

“没那么简单，你再想想。”

黄开司快速回忆，突然记起一些什么，便问道：

“难道又是斋藤龙二？没记错的话，他原来就是在那一块附近的贫民区起家。”

北条莲点点头：

“虽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但是我和健太怀疑龙二和东急电铁有所勾连，不过龙二做的很隐秘。”

北条莲再次饮完一杯，下巴微微扬起，说道：

“东急电铁确实可以算得上一棵大树，但是如果只满足于当人家的尿壶，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完了免不了被顺手丢弃。”

“而且，在地产方面，未来法律条文一定会越来越健全，龙二那一套基本上和发展方向反着来，这就是我认为他愚蠢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