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5章 其三十五:醒
又等了一会,血才堪堪填完整个碗。
说是填满也不准确,只是在滴入了最后一滴献血后,老人身体开始颤抖。
——他醒了。
眼睛里的蓝色转动着,不再像是像死物一样停留在固定的一个位置,而是四处移动着;
——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任仕君与和惠千里向后稍稍退了一点。
老人不断挤压着他那因岁月脆弱老化的发声结构,发出呃呃的怪声;
急迫呼吸声越来越发明显。
脖子上的那些褶皱随着呼吸的频率一开一合,看上去更像是鱼类的鳃结构了。
“呃……呃…”
老人臃肿的肚子突然剧烈收缩着,然后整个人从躺着的姿势切换到坐在椅子上;
用许久不动的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要呕吐。
——什么东西卡在了他的咽喉,很不舒服。
“啪嗒。”
左轮掉到了地上,老人的目光也看向地面,然后就看到了摆放在那里的碗。
“果咩……”
任仕君以微笑致意,尽管他面部表情根本没有变化。
和惠千里则是在用自己的衣服围绕着伤口仔细擦了擦任仕君手上的痕迹;
稍做擦拭之后,她立马就躲到了任仕君的身后。
“渴……”
老人说,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身体离开了椅子短短一瞬,又回到了椅子上。
——像是离水的鱼,在岸上疯狂地挣扎。
任仕君稍稍看了一眼。
看起来老人畸形瘦弱的下肢没有直立起来的能力。
任仕君捡起地上的左轮,稍作检查,外表方面没有任何的受损,扳机,枪筒,击锤,子弹盒,旋转弹膛没有任何问题;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在枪托的下方还刻有着Made in Miskatonic University的字样。
产自密斯卡托尼克大学。
“呃……呃……”
老人在轮椅上挣扎着,似乎想逃离椅子对他的束缚,但事实上,椅子也没有对他进行任何的束缚;
——对他进行束缚的,只有他自己的身体。
任仕君蹲下身来,捧起碗来,送到老人不断颤抖着的手中。
接过。
然后颤颤巍巍地饮下一大口。
“咳咳……咳……”
像是故事里的吸血鬼一样,没了血就活不了一样,老人大口喝着,时不时咳嗽几下——不过咳嗽时那个样子也有够可怕的,像是要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一样。
和惠千里则是缩到更后面去了。
任仕君打开左轮的子弹盒,里面有一颗黄澄澄的子弹,倒和普通的黄铜子弹一样。
他把子弹调整到下一弹巢中,然后合好,最后把它插到裤兜了。
这是单动式转轮手枪,开枪时需要用手压倒击锤击发——倒不用担心它在裤兜里走火。
老人也差不多缓过神了,半眯着自己的眼睛,把碗颤抖着放在地上,看起来像个帕金森重度患者。
不过从外表来看,就算是帕金森倒也不奇怪。
“咳…咳咳咳…”
整个身体都像是要被咳嗽带动起来一样。
眼睛看向任仕君,上下扫视一番,视线最后停留在对方的眼睛中。
老人能清晰的看清自己的模样。
“抱歉,一咳起来就有点要命……”
老人开口,对着任仕君说到。
这倒是出乎任仕君的意料了,不过也不值得太过在意,他点点头。
能感受到背后有人拉着他的衣角。
“你是……咳咳……是密大的吗?”
老人突然提到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眼睛死死地盯着任仕君。
“哎哎哎?”
任仕君笑了笑,把和惠千里拉到身前:
“我不是,她是。”
说着,用手指了指身前的和惠千里。
“前辈你在说……唔唔”
用手堵住她的嘴巴,任仕君扯了扯自己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应该是微笑吧,肌肉什么的都扯拉到位了吧。
任仕君想着。
“这样啊,我老眼昏花了……”
老人抱以歉意的微笑,“老了,人的气质都分辨不出了……”
“唔,这样啊……
“那这样;
“我也算是校友,小姑凉,你稍微靠过来一点……”
任仕君则把和惠千里稍稍推向前。
笑容应该没问题,老人什么都没说,完全度应该相当的高。
和惠千里稍稍回头,低声对着他说:
“前辈……我不敢……”
“还有……”
“前辈,你笑起来好可怕……”
“……”
“没事的。”
任仕君摇了摇头,小小地推了和惠千里一下。
你已经被加强了,去送吧。
“欸……”
和惠千里被推着又向前几步,犹豫了一下,站在了老人椅子的旁边。
“你学的什么专业啊?”
老人笑了起来,如果单纯只看他的脸庞的话,只是一个慈祥的邻居老大爷。
像是在聊家常。
“学的音乐……”
任仕君抢在她之前回答。
老人‘唔’了一声,摇了摇头,脖颈处的奇怪褶皱一张一合着:
“这可不是什么好玩意……”
视线仅仅只是稍微扫了和惠千里一眼便重新转移到了任仕君的身上。
“你呢?”
“一样。”
老人露出了比较微妙的神情。
“你是不是还有一个朋友学民俗文化?”
“没有。”
任仕君摇了摇头,“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只是稍微问一下,我以前是这样的组合。”
老人重新躺回椅子上,眼睛看向对面爬满树根的墙壁,露出回忆的神色。
“那会,我们那个组合会去各种地方,从东京的树海,到镜像雾都,再到日下的循环地铁……”
任仕君把和惠千里拉回自己的身边。
“都有惊无险的回来了,尽管由于灵感的叠加,知识知道的越多,大家看到的东西也就越发恐怖……”
老人抬起干瘪的左手,仔细的看着,从手心到手背。
“大家分开了。”
“尽管组队探索神秘是一件危险的事,但大家还是舍不得分开……”
“我独自一个人去了海边放松,那片大海里的东西直接影响到了我后半辈子。”
老人仰起头颅,示意任仕君看向他的脖颈:
“你早就注意到了吧,你过来一点,看得可以更仔细。”
他用两根干枯的手指拨在皮肤的褶皱。
在皮肤之下,鱼类的鳃丝长在了密密麻麻的在红色的血肉上。
像是一条条小蚂蝗吸附在血肉之上,因不满足而不断扭动着。
狰狞而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