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我要结束这个乐队
这应该是和叶人生中最大胆的一次举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拦路抢劫，因为来不及完全收敛起来脚下的力量，两个人甚至因此狠狠撞在一起。
换做是别人应该就会生气了，瑶没有，事实上那天直到最后和叶也仍然没有说出自己来东京的理由，瑶就只问过那么一次。
无论后来叫人帮忙解决了和叶的住宿问题，还是开始组建乐队，瑶都没有再说过类似的话，那一天心血来潮的邂逅似乎就真的只是发生在当晚的故事，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并不是真的在乎发生在和叶身上的事，所有的一切都只限于那个雨意阑珊的漫漫长夜，她有兴趣她就会问，过去了就不会再记得。
真是个让人没法理解脑回路的人，也太随心所欲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和叶甚至都不知道瑶具体是干什么的，她似乎从来都不缺钱，行踪飘忽不定，会在某个凌晨忽然发Line过来问要不要一起去卡拉OK。等和叶去的时候才发现那家藏在地下室的K厅人气忽然爆棚，几十个青春靓丽的女孩都在那里捧场。
一夜之间这里门庭若市，所有人都是因为瑶来的，她就像一个明星，走到哪都会有粉丝的陪伴。等她离开的时候这里就又恢复了平静，K厅一夜之间门庭冷落。
和叶曾经亲眼见过瑶只收了一个失恋女孩很少的钱，就带着她游遍了整个东京都，送给她玫瑰和价值不菲的手环。也曾在富士山下的民宿里遇到过失意的年轻乐团，瑶抄起小提琴就能轻松地融入进去，还亲自煮面展示自己的厨艺。
如果瑶是个男孩子，就凭她这种作风就能成为当代传奇一样的海王，恋爱过的故事可以写成一本花间集。
可她是个女孩，她邂逅的对象也一样是女孩，很多女孩都因为认识她而误了终生，回头就把自己的男朋友给甩了。不止一次，有愤慨的败犬男友堵了瑶的大门，嚷嚷着要给某子报仇雪恨，结果还没打过。
所以瑶的格斗术真的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吧？毕竟她就是个招蜂引蝶的家伙，总会惹火上身。
总之瑶就是个很奇怪的传奇，类似行走的中央空调，无时无刻都在向周围散发她独特的魅力。
分明她只需要动动手指，发个动态说我在车站前演出，来光顾的女孩就可以围的水泄不通，让路人以为这里在举办什么活动，可她宁愿一个人坐在那孤零零的练习，有时候一块钱都没赚到还要倒贴请客吃饭。
她并不是对某个特定的人好，而是对所有人都一样，在某个随心所欲的时间，某个擦肩而过的机会，某个对上目光的刹那，都可以成为她敞开心扉的理由。
以至于和叶不得不怀疑瑶可能是个超级大富翁什么的，只是性格孤僻，唯有偶遇才能让她轻松地享受。
简直……就是活在童话或者小说里的女主人公。
所以和叶绝对不会背叛她啊，纵使知道那些好意并不是特别送给自己的，只是随手而为的东西罢了，可和叶是缺乏关怀的人啊，就像孤零零地，堆在角落里放了很久的干柴，随便一颗火星飘飞过去，就能燃起炽烈的焰火。
这个时候瑶在做什么呢？既然说了退出乐队，那应该就已经在着手准备了吧？她那样的人，走到哪里都可以过的很快乐，东京不是她的故乡，只是她人生中短暂的一站罢了，也许这个时候她已经登上飞机，踏上回家的旅途。
和叶忽然觉得有点冷，她抱着膝盖蜷缩起来，仰头看着亿万滴雨从天而降，轻声对自己说。
“我好想见你。”
但是不可以，如果那是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做的，即使这样……我会很难过。
可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个倔强的声音呢？简直像是什么古神的低语呢喃，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那声音在说其实你比谁都明白，你才是最希望瑶留下来的那个人。
不对……不是这样，瑶不会希望我这么做的，这是背叛，是出卖。
她抗拒地摇晃着脑袋，想要把这该死的想法赶出去，可无意间还是想起了素世的话，想起她下定决心时那坚毅如赶赴战场的眼神。
发挥作用的酒精疯狂冲刷着大脑，身体由此而烦闷燥热起来，这种时候不但没有意识昏沉，反而对周围的一切感知都更加清晰。
和叶默默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打开联系人，编辑信息，仅仅是一个确认发送的按键就让她犹豫了几分钟，最终还是闭上眼睛，心里大声说着对不起狠狠地按了下去。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完蛋了，被瑶知道的话真不知道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也许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能说上话的机会。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希望她就这么离开，大家总会长大，总会有因为各种事情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和叶很清楚，但那绝对不该是现在，因为瑶说过她是逃难来东京的，她很喜欢这座城市，也许会留在这里。
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东京塔的展望台上，瑶的眼底里倒映着五光十色的东京，灿烂的灯火如星辰大海，她低声哼着一首大家都没听过的中文歌。
‘落日一点一点触及海面
和倒影一起组成了完整的圆
余晖笼罩小镇静谧安恬
夜幕降临前还可以再看一眼
静静坐在矿井的屋檐下
本子上写满千奇百怪的回答
突然明白原来世界很大
只是可惜我已没有时间探察
遇见了你，仿佛命定轨迹
每一天都是美好的回忆，珍藏在心底
命运十字路口，谢谢你曾挽留
站在时间尽头，再回首，世界如此温柔
哪怕明天过后，终究逃不开这诅咒
我已觉得足够”
那时候和叶还不太懂得中文，但她还是默默地记下了这段旋律，想尽办法搞到了这首歌的原版，它叫做《最后的旅行》。
据说是甚至是个用爱发电的同人作品，在中国的某一本小说畅销大火之后，有很多人都为其中的男女故事而感动，于是就有人一起合作，写下了这首歌。
其实它说的地方并不是东京，是在四国的梅津寺，但那个故事的主舞台是东京，最后的终点是梅津寺，东京天空树成为了很重要的内容，和叶记得非常清楚。
因为听了一首歌所以就把自己的目的地选择在东京，听上去真像是瑶会做的事。
距离那本小说畅销的日子已经过了十年，十年过去早就没什么人会来圣地巡礼了，新的故事占据着大众的舞台，在玄幻的世界里打打杀杀抢夺财宝。
可还是有个怀旧的人为它来了东京，就像那首歌的标题一样，瑶说自己是一只雨燕，因为雨燕几乎从不落地，要是落地了，那多半就是该死去的时候，东京就是自己最后的旅行。
啤酒罐落在地上弹起微妙的弧线，和叶抓起外套披在肩上，迎着风雨离去。
纤长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跳跃，奏响出的节奏短促而连绵，像是某人声嘶力竭的呐喊。
演奏者的心态很容易影响到乐曲本身，心情低落的时候和兴致盎然的时候，同一首曲子也能演绎出不同的感觉来。
而当下坐在钢琴前的成海瑶心情显然非常差劲，这段旋律本不该如此紧凑，但她的演奏就像被按下了快进键的点唱机，犹如即将要爆炸的引信一般，能够媲美野蜂飞舞。
曲毕，手指重重地敲击琴键，回响荡漾如潮生，有人在旁边轻轻地鼓掌。
“又进步了，你总是学什么都很快呢。”
蓝色的披肩双马尾跟随着鼓掌的动作微微摇晃，已经是大一生的丰川祥子时至今日也依然热爱这种可爱系的发型，即使在人生中最低谷的那段时间也依然如此，这就像是她的某种标志或者习惯。
“不，是因为你教的好。”成海瑶面无表情地说。
祥子当然看得出来瑶的心不在焉，但她没有要过问的意思，瑶就是这样的人，心情变换的很快，上一秒还在头顶阴霾暴雨，下一秒就可以因为一个笑话乐的满地打滚。
你可以说她是没心没肺，回个头的功夫就把刚刚的事儿给忘了，也可以说她是感情太过丰富，所以总能轻易地切换状态，不太需要担心。
丰川祥子是成海瑶的钢琴老师，以瑶的财力，私人教师可以轻易请教颇有些盛名的大师指点，但她的选择却是从月之森读书出身的祥子。
那时候祥子的乐队AveMujica已经组建有两年了，以乐队成员水平极佳而被称之为的银河战舰，出道之旅却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组员之间暴雷过不少次数，也因为各种冲突一路走的磕磕绊绊。
所以那段时间乐队并没有为祥子带来足够丰厚的收入，自从家道中落以后，她不得不去担当普通的公司客服来维持生计，本就微薄的薪水在高中生的时薪限制，家庭开支的需求，以及乐队用品和偿还债务上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其实如果祥子愿意放下她那过高的自尊心，身边是有很多朋友可帮她的，自小就是大小姐的祥子当然会有很多身份接近的朋友，无论是青梅竹马的若叶睦，还是好友三角初华，都可以轻易摆平她的困境。
但祥子不允许自己这么做，她宁可顶着如此高压也不会向任何人求救。
成海瑶的家教邀请无疑是挽救祥子生活的救命稻草，首先当然是足够丰厚的薪水，其次是这样可以绕过打工的各种限制，瑶的需要并不频繁，甚至说的上是随心所欲，连上班的时间都不固定，祥子也就得以在每日留出更多的时间来。
后来AveMujica终于逐渐走向正规，收入也足够摆平日常追上门来的债务问题，祥子仍然保留了自己作为成海瑶钢琴家教的工作。
这样一方面是出于对当时她邀请自己的感谢，另一方面也是有作为前辈指引人的意思，Sora的组建有很大程度上都模仿了当年的CryChic还有MyGo的影子，成员也大都来自月之森或者羽丘两所学园，可以说是血统纯正的后辈团。
身为前辈，AveMujica和MyGo当然都有所关注这支冉冉升起的新星乐队，之前的表演就有去看过。
瑶是个多面手，她可以是Sora里的主吉他，也可以是小提琴，更可以是键盘手，所以Sora的歌可以有三个不同的版本，这在少女乐队的风格里很罕见，大多数乐队都热衷于同一种风格来当自己的标签，Sora却走的是同一首歌给你不一样的体验。
这样给瑶的压力当然很大，她需要同时熟悉这三种乐器，不过一直以来她都做的不错，练习也很勤勉，早先的时候吉他还有些生疏，现在已经完全没什么问题了。
“机票，已经定好是在下周六了。”瑶淡淡地说。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祥子问。
“我已经是考虑过很久才做出的决定，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
“有点……可惜。”
“没什么好可惜的，只不过是用了和你以前一样的方法罢了。”瑶说，“没有真正去做的时候确实怀疑过自己能不能做到，但真正快刀斩乱麻地结束以后，心情反而轻松了不少。”
真的轻松了吗？如果能像她说的那么简单，刚刚弹琴的时候就不至于曲风歪成那样吧？
不过这种话祥子是不会说出口的，瑶除了是她的学生，还有个很重要的身份，瑶的背后是BangDream企划的事务公司。
在少女乐队风靡的时代里，这个企划占有举足轻重的领导者地位，不加入BangDream也许能红，但加入BangDream一定可以红，这是全世界的共同认知，就连AveMujica和MyGo如今也都是BangDream的成员。
瑶是个中国人，当然不是BangDream这个东京企划公司千金这么牛哄哄的身份。
但她确实和那家公司有很深的联系，可以轻松出入事务大楼，还为Sora定制了一份参与演唱会的企划，这对一个新生乐队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天上馅饼，都是因为有瑶的运作才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