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散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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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护美人关杀贼试剑,弃长生果入梦问心。

距李诀齐萱二人得了那处“玄归”秘境之道法传承,已过了一月有余。

期间齐萱始终保持在悟道状态。李诀对此并不惊奇,于练气士而言,闭关悟道本就是极耗岁月之事。

尤其到了仙人境,练气士已经窥探到一条完整大道,再想继续感悟道则本质,就很难依靠旁人和外物之帮助。

毕竟仙人悟道时,须整个人身天地都浸入道法,所有心神都将用于演化和感悟。

至于像齐萱此次一样,遇到一份与自身大道相契的上古传承,实乃修仙路上可遇不可求的头等机缘,非大气运、大福缘加身者不能得之。

李诀并不着急,他此次下山本就“无事”,为这位新认的异姓“兄弟”护关一二,倒也不算吃苦。

美人美景,最是宜人嘛。不过李诀为了自己的道心安稳,还是坚持不去多看多想——时刻警醒自己,这可是自己情同手足的好兄弟!

李诀半月前见齐萱悟道犹未有结束之迹象,便以神通禀告给师父,又向逍遥宗寄去一道玉符言明情况。

但都未得到任何回应。

师父不回应李诀可以理解,师父若是事事回应,他才要感到不对劲。

可是逍遥宗的反应并不正常,玉符显然已被人解除禁制,但为何逍遥宗没有任何回应呢?

莫非这一流宗门,连甲子仙人境的这种顶尖天才,都看不上眼?就一点都不担心他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起了什么歹念?

李诀不知道的是,齐萱乃是逍遥宗掌门的小弟子,身边始终跟着两位小长生境的护道人。因见两人“情投意合”,李诀又是个做事稳当妥帖,极有分寸的年轻人,且他天相峰的出身也信得过,才一直没有露面罢了。

“老鬼,你说齐丫头在宗门内,多冷傲一姑娘,怎么就能跟这小子能聊的来呢?”一位老妪开口道。

在她身旁盘腿静坐的大髯汉子睁眼笑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就是萍水相逢,一见投缘的好兄弟!”

他虽不是这么想的,更不理解李诀拉着自家小姐结拜的用意,但也只能如此讲了。若真说两人看对眼了,身边的老太婆非得上前去把那小兔崽子给撕了。

他似乎是回忆了许久,才又开口道:“想当年,老夫还未踏上修行路时,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方好汉,那时与许多兄弟虽也只是一顿酒的交情,但转眼就能向彼此托付生死……”

那汉子神情满是怀念,却不想身旁老妪呸了一声,道:“你也不扒开衣领看看,脖子上那一刀是谁砍的,当年若非掌门见你的资质不俗,出手搭救,你早就被那群所谓的兄弟喂狗了。”

老妪又看了眼在齐萱身旁打坐的李诀,开口道:“咱们可得仔细盯着这小子,谁知道他究竟品性如何,齐丫头性子单纯,可别让她受了委屈。”

那汉子满不在乎地开口:“赵神算的眼光,还能差了不成。这小子但凡是个坏种,就没可能踏进天相峰半步……”

那老妪闻言,反倒是更加忧心了,似是颇为无奈地开口:“当年赵霁宗门的惨案,一洲仙门,哪个心里没点数?终究是我们对不起当年如日中天的上玄宗。

若是赵霁真的心中有恨,故意养出来个心机深重的魔头……”老妪思及于此,不禁摇头一叹。

大髯汉子当即恼了:“赵霁绝不是这样的后生,就凭他能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去救下那个毁了自己大道的师妹,你就不该看轻他。”

老妪又指了指大髯汉子的脖子,似是在说:你这老鬼啊,能看得清人心就怪了。

那汉子当即闭嘴,冷哼一声起身离开。

一阵破空声传来,两位老人俱是双眼微眯。竟是几个邪修经过此处,观其道韵,走的应当是剖食旁人金丹、元婴的路数。

一个仙人,三个元婴,看方向,定然是要遇上李诀齐萱二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只是暗中封禁了周遭乾坤,却不急于出手。正好借此机会看看李诀的身手品性如何。

李诀灵识有限,待他布下的几处探查阵法被引动时,双方已经距离不足十里,也就是瞬息罢了。

稍微一探,便知对方路数不正,李诀顿时心中叫苦不迭。自己百年修行,今日才是第二次碰到邪修,偏偏还要给旁人护关,跑都跑不得。

李诀强自镇定,见对方已向自己飞来,在袖中催发了三张破瘴去秽功效的符纸,又悄然发动了一件防身用的灵宝。

对方一行四人停在李诀身前,周身虽有血光邪气,但神志还算清醒,这让李诀明白,不至于真要一见面就斗法,怕是稍后还有一番言语试探。

双方各自拱手,为首一人与李诀寒暄起来。

那人问李诀二人在这荒郊野岭做甚,李诀答道自己与兄弟在此赏景悟道。

那人轻描淡写地开口道:“两位倒是悠闲得紧。我们兄弟四人正欲去前方一座山头寻仇。不如二位一同前往,为我等做个见证?”

李诀心思急转,却不是在思考如何接话,而是在想,稍后若是动手又该如何。

李诀此刻已经确定对方杀心极重,没有直接出手,只是顾忌齐萱同为仙人境,贸然出手未必能讨好,才来假意搭话,一探虚实。

若是对方勘破了齐萱周身的障眼法,确定齐萱正在悟道的关键时期,李诀肯定,对方定会立刻出手,毫不留情。

李诀镇定地开口:“那我便祝几位道友寻仇顺利,早日灭得对方满门。”

那领头一人自李诀身旁站定,见他面不改色,却也毫不在意,伸出手在李诀的肩头拍了拍道:“小兄弟一身道韵驳杂,一看就是咱们常年在山下摸爬滚打的散修。”

李诀任由对方将手放在自己肩头,虽然心中紧张万分,但道躯却是岿然不动。

听对方说完,李诀不置可否,只是轻笑一声。

对方又将目光看向齐萱,意有所指地开口道:“只是你这位兄弟,道韵清正,气息匀称,境界扎实,倒不像是你我这般来路不正之人呐。

却不知这是哪家名门大派的亲传弟子?这些所谓的大宗弟子,尽是些道貌岸然的货色,道友你可千万别被身边人给蒙骗了……”

李诀自知绝不能因对方言语挑衅便露出破绽,屏气凝神以感受对方的道韵波动及仙力运转。他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因修炼邪术之故,虽然强横,但透着阴冷、凌乱之感,以至于稍有运作仙力之举动,李诀都能及时捕捉到。

李诀发觉对方已经散开神识和仙力向齐萱探去,破开他为齐萱施展的少许障眼法只需片刻而已。

李诀等待着对方调用更多心神去窥探,他在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待对方勘破障眼法的瞬间,自己就要立刻出手……

生死只在瞬息之间。

李诀忽然运转全身灵力,祭出化虚隐遁于自己眉心的霁月剑。

这把霁月剑已是他目前所有的品阶最高、杀力最强的攻伐宝物。

练气士所用宝物,无非法宝、灵宝、神器仙兵。

可以调动法力,施展术法神通的就是法宝;

稍有灵智,可以由练气士自如驱使的,便是灵宝;

至于传说中的神器等物,也确实大多是传说。李诀只知道,自己山门内供奉着一件开山祖师传下的镇山至宝,可以勉强划入此类。

但各类宝物之间的差距,并非法宝、灵宝这样简单的划分就能体现。让李诀相信这把霁月剑的威能不会低的是,他与此剑的灵念交流时得知,此剑可将使用者部分灵力凝聚于剑锋,化成剑气。

具体威能当然与使用者剑道造诣、灵力层次有关。在李诀多次尝试之下,他最多可以在瞬息之间转化自身三成灵力。

大长生以下,道躯都是性命所系,哪怕是小长生境的无垢体魄,同样有道躯被破而后元神寂灭之可能。

何况眼前只是一名小小的仙人!

李诀没有抱着一剑刺中对方丹田要害的期望,也不信刺透心脏就会让噬人心肝的邪修毙命,他要斩的,是那人项上头颅。

他这一剑,自眉心而起,在空中凝为实质,如月华倾泄般,直直斩向那名邪修的脖颈。

那名邪修反应并不慢,可待他回神时,周身唯有彻骨的寒意。

一柄瞬间蒸干元婴境修士三成灵力的高阶灵剑,已经触及他颈间的肌肤,森森剑气开始泯灭他的血肉,无边道意疯狂侵袭他的元神。

下一瞬,那邪修暗淡而下垂的瞳孔中倒映出一柄短剑,剑身搅过他的脖颈,淌着乌黑的血液,剑锋闪耀的锐利锋芒迫使他彻底闭上双眼。

头颅滚落,便是仙人也难活了吧。

可惜李诀并没有机会去知晓那邪修性命如何,他此刻唯有汗毛倒竖,心惊肉跳。

他很快意识到危险从何而来,身后的三名邪修中,有一人隐藏了修为,竟也是一名仙人!

这名仙人隐藏得极好,莫说是他,便是一旁掠阵观战的两名小长生境高手,都未能看穿。

可惜李诀今日注定无望创下连斩两位仙人的战果了。

对方的速度显然比他更快。剧痛刚从背后传来,李诀便失去了对道躯的掌控,元神被强行从灵台扯出。

在元神离体的瞬间,李诀倒也并未后悔什么,只有轻轻一笑。

但他很快发现,一切都静止下来,他的元神在体外注视着自己道躯和周围景象。

被自己斩落头颅的邪修虽未死绝,但道躯和元神双双重创,已是废人无疑。

自己则被另一人从身后洞穿胸膛,应当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但自己的元神为何被人保下,而且能在旁如此清楚地观察一切?

不等他多想,元神忽然失去对外界的感知。待他再次感受到周围时,元神已经归于道躯。

一切又回到了片刻之前,就在他祭出霁月剑的前一瞬。

李诀这次依旧没有犹豫,还是一剑斩去,同时强行运转周身灵力,拼着筋脉严重受损,全力去催动那件保命的灵宝。

但结局并没有任何改变,他的元神再次离体,呆呆看着自己被洞穿的道躯。

不多时,元神归位,一切再次上演。

如此反复。仿佛挥之不去的梦魇,他被困于这一刹那。

他唯愿尽全力去试错。而不是去听从那段,不知何时起萦绕在元神周遭的道意:

快逃吧,还有一线生机。

李诀有一门偷师的秘法,可以自炼元婴,消耗所有道行,透支自身元神之力,只依靠元婴的残余道韵运转周身灵气。凭此秘法可在生机彻底断绝之前,对自身道力极大程度地提升。

但注定跨不过仙凡之别。

且他只学了开门之法,一旦施展,自炼元婴的进程无法终止,他或许不会就此死去,但一定会沦为凡人。

李诀此刻唯有一个念头,瞬间斩杀自己身边的这名仙人,之后带着齐萱远遁,直到她神识转醒并恢复战力……

只是那阵道意又在道心间泛起:快逃吧,还有最后的一线生机。

李诀没有丝毫动容,惜命自保虽是人之常情,但修道至今,他却自认绝非只为了求长生而已。若是随意几句暗示,就想让他李诀做违背道心之事,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此时若问李诀何谓道心,他定然答不出半句;

但若是问他下一次该如何做,他定会淡然答道:且看这一剑!

道心已定,于是元神归位,元婴融炼,一剑斩出。

这一次,身后的偷袭被他硬扛下来。虽然大吐一口鲜血,五脏六腑俱受重创,好在性命无忧。

李诀已无力思考,只得依照方才元神离体时所定下的计策,借力前冲,并顺势抱起了齐萱,之后遁法齐出,不计灵力损耗,向远处逃去。

不知逃出多久,李诀眼前一黑,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才敢确信:这次,不是梦了……

待李诀醒转,第一眼所见便是在不远处安然打坐的齐萱。

他再想施展术法查看自身情况,却发现,自己连内视之法都无法施展。

这下真成凡人了。

不对,还有些许灵力可以调用,所以现在是,筑基期?

一只大手突然落在李诀肩膀上,李诀大惊,却毫无反抗之力。

对方将一股柔和灵力送入自己体内,开口道:“且躺下休息,刚刚为你服下了丹药。老夫逍遥宗周政,是小萱的护道人。”

李诀长舒一口气,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面前正盘坐着两人,一位老妪,一个大髯汉子。

两人见他醒来,立刻让他起身看看恢复的如何,却是丝毫不怀疑他是否能起身——毕竟给他用了逍遥宗顶珍贵的灵丹。

李诀起身走了一阵,见自身伤势痊愈,道躯上下比起之前还要更为精粹,比之普通仙人也犹有过之。

只是境界么,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李诀向两位逍遥宗前辈打了个稽首,开口道谢。

那名叫周政的大髯汉子已是按耐不住道:“小伙子,你这次很可以啊。就是可怜了齐丫头在闭关,没机会看到当时情形,老夫都替她惋惜。”言罢,那汉子满是欣赏得拍了拍李诀的肩头,又冲他一阵挤眉弄眼。

“老夫走了那么多年江湖,也看了这么多话本,真心没见过几次好人比坏人出手更快更狠的,你是头一个让老夫眼前一亮的后生。

话不过三五句,就能立刻决心舍了元婴道果不要,就敢立刻出刀见血,真心不错啊……”

一旁的老妪却是暗自摇头,颇为不满地开口道:“我们二人一直在你们附近,你即便不出手,也是无妨的。只是你自毁元婴太快,我们保不住你的境界,只能勉强为你留下点道基。”

李诀心中叫苦不迭,他总不能质问道:自己在那一瞬已经死过多次了,怎么没见到你们出手……

他只能再次作揖行礼:“感谢二位前辈救命之恩。”

“后生,不必那么多礼数,你且来与老夫说说你当时那一剑是怎么来的。明明看你不是个耍剑的高手啊,怎么杀个仙人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轻松……”那大髯汉子拉过李诀,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还有偷袭你的那个仙人境,连老夫都看走眼了,得亏你拦下了他们,不然这次……”

听到此处,一旁的老妪却是难得附和了那大髯汉子一次,对李诀微微颔首,便不再多说,转身去守在了齐萱身边。

李诀与那大髯汉子周政聊了不知许久,若非与齐萱结拜在前,李诀生怕对方也拉着自己拜个把子……

老妪突然传声:“小萱快要参悟结束了,你稍后去与她告别便是。”

周政闻言,对李诀挤眉弄眼,一副“年轻人我懂你”的鼓励神情。

待李诀走近齐萱,那老妪已是不见踪迹。李诀顿感浑身压力一轻,在齐萱身旁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

过了足有半日,齐萱方才从悟道状态下醒转,见李诀在一旁护道,自是欣喜无比。

她起身向李诀郑重一礼:“多谢……师兄护道。”她倒是想唤李诀一声大哥,好拿他打趣,但开口后却是如何都说不出,只是叫了声师兄。

李诀起身回礼,开口问道:“收获如何?”

齐萱喜道:“道境更加圆满,还悟出了不少神通术法,最多三年,定能更进一步。”

李诀开口祝贺。

“这次有所突破,全靠师兄你所赠机缘。”齐萱美眸中秋波阵阵,看向李诀道:“师兄你也要在道境上多加努力才是。”语气中带着小小的骄傲。

李诀郑重答道:“修行路远,自是不敢虚度光阴。”

齐萱忽然发现了什么,忙快步向前,主动牵起李诀的手,又细细探查一阵,满是急切地开口道:“师兄,你的境界怎么……元婴呢,元婴怎么消失了?”

李诀尴尬地一笑,开口道:“摔了一跤,小跌几境。”

齐萱哪里肯信,李诀显然是重伤跌境了。也顾不得伪装什么,以原本轻柔却又略带清冷的女嗓音颤声问道:“周叔,吴姨,怎么回事?”

那两位护道人并未现身,大抵只是传声告诉了齐萱发生了什么。

齐萱沉默许久,眸子里泛起些微泪光,却又很快平复如常。

她看着一旁盘坐在地、却抬头望天的李诀,正欲开口,就听李诀口中忽吟道:

长生未果起凡思,挚友携游境遇奇。

银月半倾斟酒满,锦帆高挂遣云随。

入山提剑嫌妖少,跨海乘风笑浪疲。

却道成仙不过尔,一跤摔到筑基期。

齐萱在旁静静听完。只见此时的她,三千青丝迎风而散,却是不知她在掩嘴哭,还是掩嘴笑。

两人沉默许久,齐萱率先开口道:“师兄,明日我送你回山门吧。”

李诀故作一惊,连忙站起身来道:“贤弟啊,何故用这般声音讲话。你是知道为兄的,你这般,为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