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第一枪,黑夜中的猎手
林晚照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夜风裹挟着铁锈味钻入鼻腔,血腥气在喉头翻滚,她屏住呼吸,数着那三团黑影的移动轨迹——石原健一的皮靴踩断第三根枯枝时,她听见顾野喉间滚出一声低哑的“操”,声音像砂纸擦过岩石。
“二十三个兄弟,子弹加起来不够半箱。”顾野的步枪枪托抵着肩窝,粗粝的手指摩挲着扳机护圈,目光扫过山脚下稀疏的篝火,“硬拼就是送死。”
林晚照的勃朗宁在掌心转了半圈,冰冷金属映着微弱月光,枪柄上的山茶花雕刻蹭过虎口的薄茧,像是某种无声的誓约。
她盯着石原举着望远镜的方向——那是鹰嘴崖的假树桩,白天她特意让赵大勇把破棉袄搭在上面,“他们要找活人,就给他们活人看。”她压低声音,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把真营地撤到北坡坳,在这儿留两堆火,埋绊线,再让刘二狗去东坡准备滚石。”
顾野的疤在月光下泛着青白,仿佛一道凝固的伤痕,“你当小鬼子是瞎的?”
“他们急。”林晚照指了指石原肩上的白布——白天她打穿了他的左肩,“急着立功,急着证明没被咱们耍。”她想起现代特训时教官说的“猎人心理”,“猎物越挣扎,猎人越会往陷阱里钻。”
顾野沉默了半分钟,突然用枪托捅了捅她后背:“赵大勇带三个人埋绊线,刘二狗跟你去东坡。老子去撤营地——要是鬼子没上钩,”他咬着后槽牙,“你第一个挨枪子。”
林晚照跟着刘二狗猫腰往东坡跑时,听见身后顾野压低了嗓子喊:“都他娘的轻手轻脚!老子数到二十,篝火必须灭!”风掠过松林,沙沙声中夹杂着远处虫鸣,仿佛整座山都在屏息等待。
刘二狗的布鞋在山石上擦出火星,他蹲在坡顶拽了拽松枝:“姐,这儿能看见山路拐弯。”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俺把碎石头装在草席里,拿藤条捆着,等鬼子走到底下——”他比划了个拉绳子的动作,眼睛亮得像星子。
林晚照摸出随身的伞兵绳,指尖滑过粗糙的麻绳纹理:“再在左边加一道绊线,鬼子要是往坡上冲,咱们拉这根。”她指了指右边的树杈,树皮粗糙的触感让她稍感安心,“你负责松枝捆的滚石,我负责点射。”
“得嘞!”刘二狗搓了搓手,突然压低声音,“王副官刚才往西边多走了两步,俺瞅见他摸了摸腰带——像是藏了块怀表。”
林晚照的手指顿了顿,心中隐隐浮起一丝异样。
白天王怀安递水时,她瞥见他袖口的暗纹,和日军军官服的滚边一模一样。
“盯紧他。”她拍了拍刘二狗的肩,掌心传来少年瘦骨嶙峋的轮廓,“但别打草惊蛇。”
山脚下的篝火在寅时三刻准时熄灭,黑暗如墨汁般倾泻下来,只剩下风穿过林间的呜咽。
林晚照缩在松针堆里,腐叶的气息混着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看着石原的影子在假营地前停了足有十分钟——他的军刀挑开破棉袄,月光照亮他扭曲的脸。
“八嘎!”他踹翻了火塘,火星溅到绊线上,“追!北坡!”
林晚照的心跳突然慢了半拍,耳膜随着心跳微微震颤。
她数着脚步声:七、八、九——九个鬼子,比白天多了六个。
为首的石原捂着左肩,军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三、二、一。”她对着最前面的机枪手扣动扳机。
勃朗宁的枪响像根钢针刺破夜色,空气中瞬间弥漫着火药味。
机枪手的额头炸开血花,整个人向后仰倒,撞翻了身后的步枪兵。
顾野的中正式几乎同时炸响,右边的掷弹筒手脖颈一歪,栽进了荆棘丛。
“滚石!”林晚照大喊,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刘二狗拽动藤条的瞬间,草席裂开,碎石混着松枝劈头盖脸砸下去。
两个鬼子被砸中脑袋,剩下的慌忙往两边躲,却撞进了赵大勇埋的绊线——铜铃系着的铁丝被扯动,清脆的响声里,三枚土雷“轰”地炸开。
林晚照换了弹夹,手指有些发烫。
她瞄准石原的右腿——白天没打死他,现在更不能留活口。
子弹擦过他的裤管,在山石上迸出火星。
石原尖叫着往树后躲,军刀砍断了一根绊线:“撤退!撤退!”
“追?”赵大勇端着步枪冲过来,脸上沾着血——不知是鬼子的还是自己的。
“别追。”林晚照按住他的枪托,“他们有援军。”她数着撤退的脚步声,直到完全消失在林子里,才松了口气。
月光重新洒下来,山路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具日军尸体,鲜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
赵大勇蹲下来扯下鬼子的子弹带,突然抬头冲林晚照笑:“林姐,您这枪子儿跟长了眼睛似的!”
林晚照擦着勃朗宁的枪管,余光瞥见王怀安蹲在最远的尸体旁,手指在鬼子领口摸了摸,又迅速缩回去。
她没说话,转身看向顾野——他正弯腰捡起石原掉落的望远镜,镜片上还沾着血。
“五发子弹,三个鬼子。”顾野把望远镜塞进怀里,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老子带的兵,没一个有这准头。”他抬头时,疤被月光镀了层暖黄,“明儿个,队伍归你管。”
林晚照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现代雇主被刺杀那天,自己也是这样握着枪,却终究没护住那尊唐陶。
现在山风里飘着血锈味,可身后二十三个喘气的兄弟,比什么都实在。
“先处理伤口。”她指了指顾野臂上渗出的血,“赵大勇,去采点紫花地丁。刘二狗,把子弹分了——别全揣自己兜里。”
王怀安突然咳嗽了一声:“队长,我去把鬼子的弹药搬回来。”他弯腰要抬尸体,林晚照却抢先一步按住他的手腕:“我跟你去。”
王怀安的手腕很凉,像块泡在冷水里的石头。
林晚照盯着他耳后淡青的血管——那是长期吸食的痕迹,和她在毒枭手下见过的一模一样。
山路拐弯处,鬼子的血在地上蜿蜒成河,腥甜气息浓烈得令人作呕。
林晚照蹲下身捡子弹,余光看见王怀安的手摸向腰带——那里果然藏着块怀表,表盘是樱花图案。
“小心!”赵大勇的喊声从坡顶传来。
林晚照猛地推开王怀安,一颗子弹擦着她的鬓角飞过,钉进身后的树干。
“八嘎!”远处传来暴怒的嘶吼。
林晚照抬头,看见山梁上站着个穿少佐制服的男人,肩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的军刀指着这边,声音像淬了冰:“石原,你的任务失败了。”
石原的声音带着哭腔:“松本大佐,支那人太狡猾——”
“够了。”松本抽出军刀插进土里,“天亮前,我要看到他们的脑袋。”
林晚照摸了摸发烫的枪柄。
山风卷着松涛扑过来,她听见王怀安在身后急促的呼吸声,像只被踩住尾巴的老鼠。
今夜,注定无眠。